大归
大归
□黄玺玺
(资料图)
《左传》曰:“以归宁者有时而反,此即归不复来,故谓之大归也。”
当我站在江边船头,奔涌的浪将我的衣裙打湿,不远处已经可以看到东吴的旗帜飘扬,而我的仲兄、吴主孙权正立在旗下,等着我的“归省”。
我突然想起小时候,和仲兄坐在庭院里看大哥舞剑,身姿矫健、落叶纷纷,我羡慕极了,便央求大哥教我,邻家同观的孩子听后嗤我:“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学这个?”大哥瞪他一眼,将手中的剑递给我,又抚了抚我的头,说:“小妹想学,兄长便教你,我们家的女子没有什么是学不来、做不好的。”
这话不错。我想起我的母亲,果决刚毅又兼智略权谲;然后是我的姑母,大哥为船具缺少军队难以渡江忧虑时,是她提出伐苇为泭,佐船渡军,奇袭破敌;我还想起我的三嫂,在三哥被刺杀后巧智周旋、设计报仇。耳濡目染之下,我从来不觉得身为女人有什么是不能为的。
大家都说,我才思敏捷,有诸兄之风,我也一直觉得,我与他们是一样的。所以,当我得知自己将要嫁给一个年岁近于我父的人,以稳固孙刘之联盟时,我忽然不知道自己在这世间的意义究竟是什么——闺中骄豪恣意十数年,难道最终的归宿也不过是沦为联姻的工具吗?
我最终还是去到了蜀地,带着一队吴兵和自小相熟的百余婢女,她们和我一样,身着戎装,仗剑而立。在红烛摇曳的婚房中,我看到推门而进的——我的丈夫——被侍女手中的刀光吓得尽失英雄色,擦着冷汗向我走来。我对于爱情的遐思在这一刻间消弭殆尽。我遣散了所有人,望向他松弛的皮肤和浑浊的双眼,突然感到阵阵反胃。我冷笑一声,蒙被睡去。
我这个“来客”把蜀地搅得鸡犬不宁。刘备的谋士法正多次私劝其主:“主公之在公安也,北畏曹公之强,东惮孙权之逼,近则惧孙夫人生变于肘腋之下,当斯之时,进退狼跋。故当远之。”
我的夫君终于不堪其忧,入主益州,临走前留下赵云肃整内事,美其名曰护我周全。我自然不信异国之主的鬼话,于是在孱陵自建一座城,带着卫队和侍女独居城中。这个“国中之国”给了我无可替代的欢愉,它让我好像又回到了儿时,虽然我们迁徙不定,险境丛生,可身边之人,莫不是骨血至亲、无间心腹。
孱陵城的畅快时光过了没多久,仲兄得知刘备西征,随即遣船迎我归国。临行前我将昭烈皇后甘氏所生的阿斗带在身边,想要留他于吴为质,日后吴蜀一旦生变,有这个筹码在手,对东吴利益之大是不言而喻的。可惜的是,当我已经踏上归国的渡船时,被赵云和张飞急截拦下,夺走了阿斗。
我走上江边船头,望见不远处东吴的旗帜飘扬,还有等待我归来的仲兄。这时我才真正明白——我们是不一样的。他的智略与阴谋可以在朝堂上、在战场上挥洒,而我实现这一切的途径却只有通过婚姻。总有一天,他将被单独列传,在史书中为后世所铭记,而我,不过是这本端肃诡谲的史书中,一抹供人消遣的艳色,散落在与我有关联的男人的传记中,只以“孙夫人”的名义出现。
某种程度上,这似乎是我们所有人的“大归”。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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