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看点!酒后的西湖调(蓦然回首)
邓建华
我的父亲,在酒香中悟透:生活,需要某种腔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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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鹃啼血,布谷催春;蛙虫鸣奏,鸡犬相闻;秋风落叶,瓜熟蒂落;火铳驱邪,唢呐迎春……乡村物事,无不以某种腔调生,某种腔调死,某种腔调舒缓,某种腔调折腾。
某种约定俗成的腔调,某种阴差阳错的腔调,某种深入骨髓的腔调,一不小心,就成为万事万物的风骨,穿透其一生。
我的父亲,全部腔调,便是一段酒后的西湖调。
父亲从小学过戏。
南方花鼓,西北秦腔,东北二人转,都有一种密不透风的底色。西湖调,是花鼓里的一抹亮光。唱戏的疯子,看戏的癫子,西湖调,是疯子和癫子的兴奋剂。
学过花鼓的父亲,不沉醉这种底色,而想从在半醉半醒的恣意歌哭里,蓄积一种底气。
龟裂的田畴,他唱,是因为烈日想让他缄口。
歉收的菜园,他唱,是因为倒春寒想将他摁翻。
他在接漏的锅碗瓢盆演奏声里唱,是因为他要为慌乱的日子把舵。
他在派往三线的绿皮车厢唱,是因为他有了信仰的力量。
筹不到救急的钱,他唱,他必须剔出骨缝中残存的坚强。
儿子落第而归,他唱,他的束手无策无处躲藏。
他的西湖调,喝够了,喝足了,喝醉了生活的酸辣汤。
贵州伯父,看他好酒,寄他一瓶茅台酒,嘱咐他慢慢品尝。
在双抢苦熬的月夜,父亲大呼小叫,唤来一帮脚没干泥的左邻右舍,大杯小盏,围坐分享。
在一支蟒蛇皮大筒的掩护下,父亲的西湖调,搜罗尽村庄的落寞和清凉。
发痨的农事,满血复活,再次嘹亮。
父亲的西湖调,戛然而止,是在长沙河西,一个叫咸嘉湖的地方。
那天,他被一口汤噎住。
那天,他没有叫停我的繁忙。
那天,他坚决讨要诊断结果。
那天,他盘坐在医院的草地里像泥塑关云长。戏间人物,在他心中倾斜的草台,粉墨登场。要走了,蔡鸣凤,梁山伯,张广达,蔡坤山,陈世美,薛平贵……后半场,中晚期,戏,就要散场。
那天,他若无其事回到工棚,那个喝空的茅台酒瓶装着其他的散酒。有谁知道,他一直在盼望他的兄弟再给他寄一瓶茅台?
西湖调,让工地的扬尘飘零。
茅台酒,成为他的一生的向往。
我的父亲,在酒香里,作最后一场演出,展示他一生最精彩的戏腔。
那一刻,我只能够选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老老实实地像一个喝空的酒瓶一样坐稳,做一回世界上最好的听众。然后,望着那只茅台酒瓶,打量他最后的渴望,顺着西湖调,抵达他满是硬壳的忧伤。但他,就那样唱,唱出了铜的味道,唱出了麻石的味道,唱出了主角的味道。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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