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前的夏日
酷暑难熬,唯有空调,古时没有,其奈盛夏何?
李杜齐名,但老杜实诚,难有妙招,我们且忽略此君,径看李白的《夏日山中》。“懒摇白羽扇”,第一句就给人一副高士的脱俗模样,令人肃然而起敬意。“裸袒青林中”,第二句有点惊人。什么?脱光了?您没看错:“脱巾挂石壁,露顶洒松风。”连帽子都脱了,与大自然赤诚相对。我看青山多妩媚,料青山看我应如是。李白没务过农,估计窥见他胴体的人会恍然大悟:李白,字太白,果然不要太白哦!
王、孟一派。王维是才貌双全命好型,他的避暑当然不同凡俗。他也是入了林子,不过这个林子有清溪贯通,前有大川口,豁达来长风。他“偃卧盘石上”,任由翻卷的波涛冲刷他的身体。又“漱流复濯足”,坐起来鞠水漱口,然后再将脚丫子伸进水里,接受“鱼疗”。因为这清溪之中,有“素鲔如游空”——这可不就是柳宗元“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的滥觞吗?
(资料图片)
虽然部级干部白居易的日子好过,但避暑方式却和白丁孟浩然差不多。孟浩然是“散发乘夕凉,开轩卧闲敞”,披发敞衣,随意一躺,自然随性。白居易还是颇有派头的,人家“端居一院中”,等待“窗下有清风”,没有怎么办?靠精神胜利法:“热散由心静。”说白了就是“心静自然凉”。话是这样说,您在四十度高温的室外自然凉看看?
中晚唐诗人中,我偏爱小李杜和刘禹锡。盛夏读李义山诗,遍体生凉,譬如:“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星沉海底当窗见,雨过河源隔座看”,有没有苍凉袭来?虽然杜郎俊赏,却也写过苦夏之诗,因为不甚出色,兹不录取。但于盛夏的明月之中,念诵“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是不是觉得风起于清潭之上,袅袅乎心间耶?
每每想到刘禹锡的“前度刘郎今又来”“都是刘郎去后栽”,便不由嘴角含笑,不羁,才华横溢,铮铮傲骨,爱了爱了。刘郎的避暑诗又当如何?“日午树阴正,独吟池上亭。静看蜂教诲,闲想鹤仪形……”在刘禹锡的作品中不算上乘,但在众多的消夏诗中依然卓立,有一种俊逸不凡的气质。在炎夏读刘郎“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同样有高风浩荡之感。
李渔畏夏,他说:“使天只有三时而无夏,则人之死也必稀。”他爱在浓荫下午睡,不仅弃头巾,连衣衫鞋子也少穿,只“偃卧长松之下,猿鹤过而不知”。太热的时候,他就裸着身子钻进荷塘,在密密的荷叶荷花间嬉戏,许久方出,并称之为“有生之至乐”。
进树林,临池上,钻池塘,浮瓜沉李,精神胜利法等等,其实都不如找一处浓荫之地,此处四方通达,八面来风。于此高卧,听蝉鸣如雨,看光斑粼粼,真可谓偷得浮生半日闲了。看,“童子柳荫眠正着”,秦观“携杖来追柳外凉”,刘贯道的《消夏图》里,竹荫蕉影,有榻横陈,一人斜靠其上,竟有老梅横斜之姿,意态悠闲,风神洒然。
仅次于浓荫的是荷池之畔,它简直就是唐代诗人消暑诗的标配,多得数不过来,兹录一首如下:“风蒲猎猎小池塘,过雨荷花满院香,沉李浮瓜冰雪凉。竹方床,针线慵拈午梦长。”躺在清凉的竹席上,风吹荷塘自在香,井水里浸过的甜瓜脆李随手可取可食,这时候只想美美地睡上一觉,谁还想去做啥针线女工哦!
倘若,水边再有个小凉亭,就更完美了。沈三白携妻芸娘避暑于苏州城外,起坐在“我取轩”中。檐前老树,绿荫浓密,覆于窗上,连人带轩里皆绿意盈盈。两人听水品茗,望月观花,浑然忘机,遽然惊醒,不知今夕何夕,把暑热忘得干干净净了。
□查晶芳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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