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在屋内挂了很久的腊肉,随着山风晃荡-今日看点
*本文为《品读》2023年第3期内容
(资料图)
长富是个护林员,编外的,所护的林子就在我们村子不远处。他是个外乡人,无妻儿,独自住在山林顶上一间房子里,收入很低。
因为离我们村子近,长富常下山来串门。他尤其喜欢到我家,我父母善待他,总会留他吃饭,请他喝几杯酒。
次数多了,长富自觉不好意思,便从山上采些蘑菇、竹笋、香椿头等山货带给我们。而每次他将把那些东西的价值夸张得既稀少又大补时,我都想揭穿他。因为那些东西山里有的是,没啥金贵的。
但母亲不许我说。她总是面带微笑地将蘑菇等洗净,然后加入鸡蛋或肉,炒盘菜端上桌,让长富和父亲喝一顿酒。
每到过年,我家都会杀年猪,长富便早早就过来帮忙。猪杀好后,村民们过来买肉,少则十多斤,多则几十斤。唯有长富每次都只要两三斤,而且还得是瘦肉多的。杀猪匠不想给他,父亲就过来圆场,说,割给他吧。之后,便是吃杀猪饭。买好肉的村民们大都不会留下来吃,但长富会,边吃边赞叹杀猪菜做得好。
有年除夕,我们一家人正吃着年夜饭,长富打着手电筒来了。父亲赶紧让他入席,请他喝酒。长富说,我在山上吃过了,下来看看,还是村子里热闹呀。然后,便拿上筷子吃起来了。
吃完饭,放罢烟花,打了一会儿牌后,长富要回山上,并让我跟他一起去。他说,自己搞到了一个皇家秘方,用十多种大料卤制了4个鸡蛋,味道特别好。我若去,第二天早上便能吃到。
禁不住诱惑,我跟他去了。一路上坑坑洼洼,在手电筒微弱的光亮下,好不容易才到达山顶。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长富的房子,很矮小,铁皮做的房顶在夜风中瑟瑟发抖,呼呼作响。
那一夜我又冷又怕,阴冷的山风从墙缝里钻进来,发出的声音就像有人在呜咽;屋顶也不时哗啦啦地抖动,感觉随时要被风吹走似的。
好不容易熬到天明。起床后,长富没有食言,真的给我端出3个卤鸡蛋。我一尝,味道远没他描述的那般夸张;又吃了一个,还是未觉出特别之处。正打算吃掉最后一个时,我突然发现长富还没吃,于是将剩下的那个留给了他。
太阳出来了,屋内亮堂起来,我抬头看见了横梁上挂着的一串肉,那是长富从我家买来的。他说,要腌制起来,做成风干腊肉;还说自己腌腊肉的手艺一流,让我下次来尝。之后,我们便下山了。
到了我家,长富又对着我的父母一顿炫耀,说我有多么爱吃他卤制的蛋,一共卤了4个,我一下就吃掉俩。我不服气地在心里嘀咕,哪有他说得那么好吃呢?吹牛!
后来,我离家外出求学,便很少遇见长富了。有一次回来,看到他老了很多,走路也不那么利索了。但依然喜欢吹牛,说要给我介绍女朋友,周边村子里没哪家姑娘是他不知道的。末了,又邀请我上山去吃腊肉。我笑笑,婉言谢绝。
再次听到长富的消息,有些悲伤。父亲说,有天夜里,长富发现了几个偷树贼,不顾一切地追过去,却在途中滑倒,头磕到了一块石头。但他舍不得花钱,没及时去看医生。按理说,这是一起工伤,可他不想给林业局添麻烦,觉得问题不大,睡几日就好了。结果,两天后他悄无声息地死在了床上。
是我的父亲和村里的几个老人去给长富收了尸。父亲说,长富直挺挺地躺在山上小屋里,屋内还悬挂着好几串腊肉,看样子已经挂了很久,随着山风晃荡。
父亲感慨道,以后再也没人来赊年猪肉了。长富生前每年来买肉,都没有现钱,要记账,但父亲还是卖给了他。
到底还是没能吃上长富的腊肉,他没了。突然想起当年他给我的那两个卤鸡蛋,其实很好吃,有种回味悠长、说不清楚的滋味,如同他的一生。
作者:徐九宁
责编:张子晴 / 校对:郭艳慧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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