濒死觉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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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着真累。
夫妻两地,孩子叛逆,爹妈有疾,领导撒气。都用不着大风大浪,光这些小沟小坎堆积在一起,就能让中年人的生活随时翻船。也许死亡倒是一种解脱呢?我还真这么想过。朋友听了就很紧张,说我该不是抑郁了吧。抑郁?听着就很懦弱。我断然没有轻生的念头,只是对死亡的态度更坦然罢了。到了那一天,我即便做不到放声大笑,也是能够平静面对的。但这些话都只在我脑子里转了几圈,到底没说出口。因为你懂的,真汉子,不解释。我怎么也不会想到,濒死体验真就那样降临了。到了那一刻我才明白,自己对死亡的认知有多么肤浅,之前的想象又有多么荒唐。
那年夏天我还不满三十六岁。一个星期五的下午,单位例会,期间因为一些事和领导吵了几句,但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出门跨上自行车,刚猛踩了几脚,胸椎那里忽然就疼了起来。很闷的一种痛,就好像有人捏住了我的心脏,一直痛到骨头里。我以为是岔了气,便凭经验用力咳嗽了几声,却完全不见好转,痛感反而更明显且更猛烈。好在离家很近,几分钟就到了。撞开家门,我赶紧找出速效救心丸含了一颗,躺在沙发上大口喘息着。还想着症状减轻些就去医院,然而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又含了两粒还是没有起色,这时我才彻底慌了。隐隐感到怕是心脏病,想打个电话,却已是浑身大汗,根本挣扎不动。
妻子在外地上班,孩子还没下学,家里就我一个人。想跟邻居们求救,可说什么也起不了身。脑子里格外昏沉,却又空前地清醒。来来去去都是一个念头:我要死了!万幸的是,我妈有每个周末来转转的习惯。眼看我就要归位,她老人家正好进门。见情形不对,就问我哪里不舒服。我指指胸口,只感觉里面浊气翻涌,脑子也越来越迷糊。依稀听到老太太问我还有什么药,又问要不要打120,要不要叫我妻子回来。她的声音好大,几乎已经在喊了。无数念头纷至沓来,一会儿是前天跟她拌嘴,一会儿是上礼拜和妻子吵架。我想应声,却烦躁得紧,只是胡乱点着头。急救中心似乎说车很快就到,妻子的电话也已经通了。我趴在沙发上,吸入的每一口气都很饱满,却好像完全没有进入我的血液。妈妈开着免提,妻子的声音听起来一如既往的冷静:“家里有硝酸甘油,就在卧室书架上。妈你别急,我马上买票回去。”含了两片药,我忽地感到很好笑:那年体检,我的心电图有异常,她就买了这些备在家里。当时我还说没必要,谁知道这就用上了。突然又感到一丝不祥,迷迷糊糊地说:“不用回来了,霄霄,万一……记得我爱你。”
“滚!什么也不许说,连想都不许!”妻子尖叫着。她挂断电话之前,我就听到了那边失声的痛哭。都这时候了,还是那么口是心非。就像之前她说的每一句我恨你,或是明天就离婚一样。妈妈泪水涟涟地蹲了下来,捏住了我的手。她也一样,说了无数次再也不想见我这个儿子,原来都是骗我的。
胸痛未减,但呼吸似乎舒畅了些。勉力四顾,不知什么时候来了若干邻居。“呵呵见笑,给诸位添麻烦了。”妈妈不停地问救护车到了没有,算了,不用再急了。该说的想说的还有很多,没有时间了。我说不要告诉我奶奶、不要告诉我爸、不要告诉孩子。这就是我的结局吗?还算是缓慢温柔,让我来得及说很多话。我装了那么久的硬汉,但在他们把我抬上车的一刹那就破防了。医生问我胸痛持续多久了,我说大概半个多小时。他一边给我身上连着乱七八糟的电极,一边说算你命大。我还想说两句俏皮话,可到嘴边却变成了:“我会死吗?”医生没再说话,我无声地哭了起来。
担架车穿过走廊的时候,我第一次很被动地留意到了医院的天花板。白色的,尽管已经从涂料换成了石膏吊顶,却还是和医院的其它地方一样令人生厌。这是我记事以来第二次躺上病床,急救室的大夫们往来穿梭,除了喂过一次很酸的药片,就再没理会过我。好像经过了简单的交涉,一位大夫过来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各种读数,便说:“心肌梗死,急性期,目前没事,继续留观。”我心情暂缓,接着就听到了一个很压抑的哭声。是霄霄,我想翻身,但被她按住了。
“没事了,死不了的。”我努力表演着。“闭嘴!过几天做了检查才能知道!”她努力平静着。
那天我很怕,混沌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还能活下去,就是美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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