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热资讯!纪念| 翻译家郭宏安:须满怀热情地认真从事,并多少该有些自尊自重自豪感

来源:商务印书馆 2023-01-20 15:12:51

著名法语文学专家、翻译家郭宏安于2023年1月16日在北京逝世,享年79岁。


(资料图片)

郭宏安,1966年毕业于北京大学,1981年毕业于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中国社会科学院荣誉学部委员,外国文学研究所研究员,博士生导师,“傅雷翻译出版奖”获得者。对西方文学特别是法国文学研究颇深,在理论研究的同时进行翻译,译有《墓中回忆录》《红与黑》《恶之花》《局外人》等多种名著。

郭宏安先生将一生奉献给了法语翻译事业,笔耕不辍,退休之后也始终在打磨译文、发表研究文章,工作态度和热情不减当年。他对波德莱尔、加缪等法国文学家作品的译介影响了一代学人与读者。

郭宏安对文学翻译事业始终保持着一种敬重的态度,常以 “文学翻译究竟是一项严肃的事业,须满怀热情地认真从事,并多少该有些自尊自重自豪感”勉励自己。 为纪念郭先生,我们给大家分享这篇文章,郭宏安先生为波德莱尔作品《恶之花》所撰写的译跋,从中我们可以窥见他的翻译思想与翻译热忱。郭宏安先生,我们永远怀念您。

下文摘自商务印书馆版《恶之花》译跋

作者:郭宏安

波德莱尔的《恶之花》乃是骇世惊俗之杰作,理当挂头牌;《论〈恶之花〉》乃是译者殚精竭虑之产物,虽为敝帚亦当自珍。故挂头牌者虽得名书却置于文后,敝帚自珍者则以序称而忝列诗前。

再者,《恶之花》是旷世佳构,《恶之花》的翻译则非是,《论〈恶之花〉》虽非名山之作,究竟不失为本地风光;故此种非主非宾、亦主亦宾的安排,谅无掠美之嫌。奇特固然奇特,却不是以奇求特、哗众取宠,愿知我者察。

我对于文学翻译,只是业余爱好,但比之作为本行的“研究”,似乎更多一些敬重。从存活的可能性上说,一部好的译品更有机会活得长久,而一部或一篇洋洋洒洒的论文,倘能为读者指出些许阅读的门径,已属难能,若想传之久远,庶几无望,此非我辈所敢求者。

虽说是业余爱好,这文学翻译究竟是一项严肃的事业,须满怀热情地认真从事,并多少该有些自尊自重自豪感。

因此,一个动笔翻译的人可以没有系统周密的理论,却不可以没有切实可行的原则。他必须对什么是好的翻译有自信而且坚定的看法,但是他不一定要固执地认为只有一种翻译是好的,其余的都是坏的。我对翻译提出的标准,多半是一个读者的标准。

“汉译世界文学名著丛书”《恶之花》[法]夏尔·波德莱尔 著 郭宏安 译

在中国的翻译界,自严复首标“译事三难:信、达、雅”之后,又有“忠实、通顺和美”、“不增不减”、“神似”、“化”等说法提出。主张虽多,又各据其理,然就其可操作性来看,鲜有如“信达雅”之可触可摸、可施可行者。

我甚至有一种近乎愚钝的想法,这种种的说法似乎都还或近或远地在“信达雅”的树荫下乘凉。当然也有不少人欲破此“三难”之说,但看来是攻之者众,破之者寡,譬如攻城,打开一两个缺口,整座城池却依然固若金汤。

何以故?怕是“信达雅”三难确是搔着了文学翻译的痒处。只要我们与世推移,对“信达雅”之说给予新的解释,就会给它灌注新的生命力。并非所有的新说法都显示了认识的深入和观念的进步。

“信、达、雅”中,唯“雅”字难解,易起争论,许多想推倒三难说的人亦多在“雅”字上发难。倘若一提“雅”,就以为是“汉以前字法句法”,就是“文采斐然”,是“流利漂亮”,那自然是没有道理的,其说可攻,攻之可破。

然而,可否换一种理解呢?试以“文学性”解“雅”。有人问:“原文如不雅,译文何雅之有?”提出这样的疑问,是因为他只在“文野”、“雅俗”的对立中对“雅”字作孤立的语言层次上的理解。如果把事情放在文学层次上看,情况就会不同。

“波德莱尔作品”系列《恶之花》《巴黎的忧郁》《人造天堂》《美学珍玩》《浪漫派的艺术》[法]夏尔·波德莱尔 著 郭宏安译商务印书馆+

《论〈恶之花〉》郭宏安 著商务印书馆

倘若原作果然是一部文学作品,则其字词语汇的运用必然是雅亦有文学性,俗亦有文学性,雅俗之对立消失在文学性之中。离开了文学性,雅自雅,俗自俗,始终停留在语言层次的分别上,其实只是一堆未经运用的语言材料。

我们翻译的是文学作品,不能用孤立的语言材料去对付。如此则译文自可以雅对雅,以俗应俗,或雅或俗,皆具文学性。如同在原作中一样,译文语言层次上的雅俗对立亦消失于语境层次上的统一之中。如此解“雅”,则“雅”在文学翻译中断乎不可少。

与“雅”直接有联系的一个问题是所谓“文采”。

何谓“文采”?答案也许有许多种,但肯定不是堆砌辞藻,不是硬造四六骈句,不是任意使用修饰词(如遇雪必称“皑皑”,遇雨不是“霏霏”便是“滂沱”之类),不是滥用成语,也不是文白相杂或其他什么古怪文体。

华丽很容易被认为有文采,然而只有适度的华丽才是一种文采。素朴很容易被认为没有文采,然而适度的素朴未尝不是一种文采。

中国画论中有“墨分五彩”的说法,我看可以移来说文。还有,“流利漂亮”也往往被认为有文采,殊不知茅盾早在半个多世纪以前就说过:“就一般情形而言,欢迎流利漂亮想也不用想一想的文字的,多半是低级趣味的读者。换一句话说,即是鉴赏力比较薄弱的读者。”他说得对。

总而言之,译事三难:信、达、雅。信者,真也,真者,不伪也;达者,至也,至者,无过无不及也;雅者,文学性也,文学性者,当雅则雅当俗则俗也。信、达、雅齐备,则入“化境”,然而“彻底和全部的化,是不可实现的理想”,于是而求“神似”。

因此,我认为,对文学翻译来说,信、达、雅仍是可用的标准,仍是“译事三难”。

这个标准不妨用于诗的翻译。如此译诗,则不唯诗的意、言、象、境不能改变,就是形式如音韵格律、诗句的长短,诗行的数目顺序等也不能置于不顾,换句话说,不妨依样画葫芦。

由于两种语言、两种文化及其他许多因素的巨大差异,完全做到形似也是有困难,首先字母换成了方块字,便已不似,即使译某一首诗时做到了形似,也终归还是“似”,不是等同。

因此,我的译诗也只能是力求在形式上与原诗一致,例如,原诗是十二音节的亚历山大体,译诗便出以十二个汉字,原诗为十音节诗,译诗便出以十个汉字,余类推。韵式亦与原诗一致,如交韵(abab)、随韵(aabb)、抱韵(abba)等。

……

与译诗有关的问题很多,这里不想作一篇译诗论,也没有个人的翻译观提出,只是站在读者的立场上说一说自己喜欢读的译成中文的法国诗应该是什么模样,或者自己喜欢读的法国诗译成中文应该是什么模样。

当然,别人的译诗论倒是偶尔读过几篇,获益匪浅。但有些论点,总觉得初看不错,甚至很堂皇,可是不能细想,细想则有破绽露出。也许我的想法倒是一看便错,漏洞百出,那也只好弃取由人了。其实我原本只想说一句话,这是一个读者译的诗,愿有同好者与我共享,至于是不是成了波德莱尔的罪人了,那实在是不敢想的一件事。

是为跋。

郭宏安

谨以此文

纪念郭宏安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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