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初二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尹广
这是1980年大年初二晚上发生的事。
正进入梦乡的我,被连队营区值班员推醒:“喂,起床接岗啦!”我努力揉了揉惺忪的眼,从炕上下到地上,迅速穿好棉衣棉裤,系好武装带。跨出寝室,在过道里,顿时感到寒气袭人。
鹅毛雪花无声无息地落在身上,飘在脸上,就像被小针轻轻扎了一样隐隐作痛。我要去的哨位,是团的一座弹药仓库,距离我所在的团直指挥连二三公里。以往十几分钟就能走到,可今晚遇到大雪,道路被覆盖,走出连队就被一米左右高的积雪挡住了。我用戴着羊皮手套的双手扒面前的积雪,扒着扒着,身体往前倾斜,干脆向前爬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到了岗位附近,传来一声:“口令?”我知道是一班哨兵发出的,马上有点哆嗦地回答:“天山。”对上了口令,已成雪人的哨兵笨拙地将肩上的79式冲锋枪递给我,还从皮手套里伸出手来,把5发子弹也递到我手上。
我目送他离开,他踩雪的“吱吱”声渐渐消失在夜幕里……
雪像断了线地从天空中抖落下来。我站在哨亭里,借着微弱的月光,看着雪花无声无息地飘落,慢慢叠加。静下来,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寒意从脚底泛起,就是穿着厚厚的翻皮羊毛大头鞋,也跟光着脚踩在冰上一样。两眼被严寒刺激得泪流不止,泪水在铁一样的冷空气中蒸腾。我想起王愿坚的小说《七根火柴》和安徒生的《卖火柴的小女孩》,下意识地从皮手套里抽出手,想在身上找火柴,可手指头都冻得伸不直了,还是没有找到一根火柴,只在裤子口袋里触摸到一块硬东西。拿到眼前一看,原来是一个窝窝头——连里晚饭的主食是捞面条和窝窝头,大伙都抢着捞面条,有经验的会先捞上半碗,三下五除二吃完后,再去捞上满满的一大碗。而我不紧不慢吃下一小碗面,想再到面盆捞面时,已经全是面汤了,只好在蒸笼里拿起两个窝窝头。咬着牙吃下第一个窝窝头后,就萌生了把第二个扔掉的念头,但我不敢公然把它扔在桌上,就先悄悄放进裤子口袋,想出食堂后再找机会扔到连队的猪圈里。可晚饭后,连队通知到文化室学唱歌,唱歌后,我就把这事忘记了。此时,在大雪飘飘的严寒里,这个曾令我讨厌的粗粮,却让我另眼相看。肚子已咕咕叫,窝窝头一下子打开了我味蕾。我用力啃着硬邦邦的窝窝头,啃得牙床都嘎嘣疼,不过,窝窝头进了嘴里一会儿就融化了,变成甜美无比的夜宵。
雪还在下,岗亭前的雪已有一米高了。我们是两小时一班岗,估计该到交班的时间了,但未听见有接岗人来的踩雪声。那时的我,包括相当多的战士都没钱买手表,生活中也不怎么需要手表。一日作息听大喇叭放军号,夜间靠内部值班和口令来掌控。没人来接岗,我就不能擅自离开岗位,这是铁的纪律。刚才那个窝头所产生的热量已消退了。山沟里的那个冷,冷得人一动都不敢动。我的嘴开始不自主地哆嗦,腿却没有什么知觉。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子里跳出来:自己可能会在这里被冻死。怎么办?求生的本能让我想起姥姥常骂我们的一句话:“活人还能让尿憋死?!”还想起排长魏建民讲过,野外防冻的最好办法,就是尽量使自己的身体动起来。我看看周围的情况,除了无声的雪花,一片寂静。于是我放下枪,扒开岗哨前的积雪,在附近找到一把铁铲,首先将岗哨周围的积雪一一铲平。干了一会儿,觉得穿着厚重的皮大衣是个累赘,干脆脱掉皮大衣,干起活来轻松多了。突然,远处传来“咯吱”的踩雪声,我以为是接岗的人,心想终于等到了,我喊了一句:“谁?口令?”谁知没有回答,又重复了问了二遍,仍是没有回复,但踩雪声却愈来愈近。我一阵紧张,赶紧返回岗亭端起枪,边拉动枪栓边喝道:“干什么的?再不吭声,我就开枪了。”仍是没有回答,借着微弱的光亮,一团黑影暂停了一会,又踩着“咯吱”声慢慢靠近。我端着枪往前看,原来是附近牧民的一头奶牛出来溜达,可能是饿了,在雪地里找野草吃。我放回枪,继续铲雪。铲着铲着,可能是消耗了体力,口里感到干渴。于是,顺手从雪地里抓起一把雪,直接塞进嘴里,顿感清凉解渴,天然的冰激凌爽得我龇牙咧嘴。
不知过了多久,又传来“咯吱”的踩雪声,我停止了铲雪,本能地从岗亭里拿起枪,循声问去:“谁?口令?”“牧场。”传来熟悉的回复声……
第二天,回到营房休息的我一觉醒来,雪已停了,天空放晴,阳光照在皑皑的白雪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关键词:
相关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