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呼洛迦沙里瓦
(资料图)
“噢……沙里瓦，噢……沙里瓦”，1986版电视剧《西游记》的配乐极为出色，李玲玉演唱的《天竺少女》亦传唱一时。这“沙里瓦”究竟是何方神圣？听众颇多疑惑，作曲者许镜清也曾一头雾水，求解于词作者阎肃，阎肃告之“沙里瓦”是印度语中一个语气词，并无实义。网络上又有人质疑印地语和梵语中并无此用法，纯属国人自创。我倒想起印度美女身上轻柔曼妙的传统服装，那叫做“纱丽”，“纱丽哇”比“沙里瓦”听来更贴近印度风情，潜意识中的美感或许与此有关。真相如何，有待学通中印的专家解答，非外行如我可以置喙。
除了小疑惑，还有大争辩，比如孙悟空的原型是谁。鲁迅以为是国产水怪无支祁，胡适认为是印度神猴哈努曼，还有从中调和所谓“中印混血”者，至今难有定论。艺术趣味无正误，文化情怀多是非，专心欣赏艺术最省劲，可是没有文化垫底也难免寡味。比如黄霑为电影《青蛇》写的几首歌，总要有点佛学的领悟才听得透彻，不管是“浮生如斯，缘生缘死”的《人生如此》，还是“留人间多少爱，迎浮生千重变”的《流光飞舞》，都透出几许禅意。尤其青蛇初变为人时裸舞的一曲《莫呼洛迦》，真如魔域梵音。
所谓“莫呼洛迦”，有“摩呼罗迦”等多种译法，是佛教中“天龙八部”之一。“天”指帝释天、大梵天、大自在天等护法天神，“龙”则源自印度之蛇神，加上夜叉、乾达婆、阿修罗、迦楼罗、紧那罗、摩呼罗迦，合为八部，是慑服于佛陀的神道精怪。印度有蛇节，对蛇多有祭拜，而佛经中之蛇（Naga），中土则译为龙。莫呼洛迦（Mahoraga）也可视作“龙”之一类，意译为大腹行、大智行、大智腹行、大蟒神等，其实就是一种大蛇。
传说中的青蛇白蛇，不过畜类修行为妖，为情所障，一旦沾溉佛法，情非俗情，妖也不是凡妖了。影片有这样一幕：竹林暴雨，村妇产子，二蛇盘踞林上为其挡雨，法海为善所感，留下带有佛荫灵气的念珠，二蛇乃借其修化成人。这一段既兜惹出法海斗心魔的般若战场，也为后面金山寺斗法增添了因缘造化的意味。《青蛇》小说中其实无此戏份，想来大概是导演徐克的新创。
李碧华笔下的青白二蛇原本不谙情欲，只因受诓吃了吕洞宾的七情六欲仙丸，才意动心驰，堕入红尘情色场。这种神仙戏弄的套路，毕竟是市井说部伎俩，影片放眼处则在色空变幻，人蛇无殊，黄霑的音乐随阶而上。
“天龙之女一曲婆娑，心眼仿佛中魔”，以情问禅，一句“摩登伽女正是我”直参人佛之际。所谓“摩登伽女”，即《楞严经》中迷惑阿难的淫女。阿难在佛陀十大弟子中多闻第一，因乞食路过摩登伽女处，中了女方外道密咒，险些破了色戒，佛命文殊师利以神咒解救，摩登伽女佛前听法，了悟出家，称为性比丘尼。《摩登伽经》所言更详，近乎小说。经中说尊者阿难在池边遇见摩登伽女，口渴乞水，此女属首陀罗种姓，系下层贱民，不敢布施。阿难不嫌弃此女出身，摩登伽女便以净水相授，并心生爱慕，欲得阿难为夫，遂请母亲施咒。阿难心迷行乱，走往女家，幸得如来解咒而回。摩登伽女痴心不断，到舍卫城等候阿难，尾随不舍。尊者阿难求助世尊，佛陀便点化此女出家开悟。有情皆孽，蛇精与摩登伽女无异，欲念断灭，方得解脱，就是歌词中的“莫呼洛迦莫呼洛迦揭谛摩诃”，“揭谛摩诃”意为“飞越自我，超脱至大”，黄霑曲中大有慧根也。
白蛇故事见于《警世通言》第二十八卷《白娘子永镇雷峰塔》，小说中并无青蛇，“青青是西湖内第三桥下潭内千年成气的青鱼”，与白蛇一同被镇于雷峰塔下钵盂之内。许宣是个先痴后悟的文学青年，情动时便问“白白不知归甚处？青青那识在何方？”后来出家，死前留诗“色即是空空即色，空空色色要分明”，已经是无情老和尚了。电影《青蛇》结尾却还是情痴情误两茫然，浮波不休，人世多劫，年轻的法海抱着白蛇新生的婴儿孤悬水上，蓦然回首，婴儿新啼，恍见当年风雨竹林，一滴水珠滑落叶梢。
莫呼洛迦莫呼洛迦揭谛摩诃，问世间情是何物？沙里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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