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单｜好看，不是推荐它们的标准
今天的书单来自推理作家雷钧，在他提到想写“推理小说的形式主义美学”时，我一愣：完全听不懂。
在他给出的解释中，虽然说“并不以‘好看’来作为选书的标准”，但选出的书都很精彩。是不是也证明一本书的“形式”与“内容”，受众各有不同，“好看”这种事情，只有你自己的感觉才准确？
(资料图)
坦白说，编辑老师请我为新星的公众号撰写一份推荐书单的时候，我是为难的。
因为我读的书少。
没有人会想去看一份由《东方快车谋杀案》《Y的悲剧》和《占星术杀人事件》组成，与AI回答无异的书单，对吧？就算不能华丽地列出一批尚待翻译的原版新作，起码也应该是相对冷门的优秀作品才有特地推荐的必要——立刻能想到的其实是方丈贵惠，可惜也已经被陆烨华老师的书单捷足先登（点我看陆烨华书单）。
不好办呐。
于是我考虑了一下，为什么编辑老师会让我来写这个书单？
很显然，唯一的理由是，我姑且也算是一名“作者”吧。
所以我决定试着从写作——而不是阅读——的角度来给出这份书单，也就是说，并不以“好看”来作为选书的标准。
结果就有了这个主题。
在类型小说中，推理小说是最具设计感的——这是比较漂亮的说法，换个略带贬义的词则是“匠气”。除了在其它类型作品中不常得见的诸多图表之外，即使仅限于作为小说载体的文字本身，推理小说的作者们也绝对不会放过雕琢的机会。相对于作为“内容”的故事（情节、诡计、逻辑皆属于故事的一部分），推理小说同样注重——有时甚至更重视——将故事表现出来的“形式”。
我称之为推理小说的形式主义美学。
大多数情况下，“形式”仍处于为“内容”服务的从属地位，或二者平等地有机结合。但也有一些趋于极端形式主义的推理小说，其“形式”几乎是脱离了“内容”的独立存在，乃至“内容”已无关紧要，“形式”才是作者追求的目标。
以下选取的六部推理小说，未必一定有惊天动地的诡计或震撼人心的故事，但都在形式上进行了某种特别的设计，从而赋予了整部小说额外的美感。
顺带一提，其中两本，还是在书单基本确定下来以后，才临时抱佛脚读完的。
《体育馆之谜》
——从章节标题开始卷
[日]青崎有吾/著
李讴琳/译
在章节标题上玩花活当然并非推理小说的专利。自明清时期的章回小说起，回目便有对仗平仄的讲究。金庸先生填了五首词作为《天龙八部》的回目，恐怕能卷得过去的作者实在不多。尽管如此，推理小说中亦不乏灵气十足的章节标题，如陆烨华《今夜宜有彩虹》的宜忌、王稼骏《温柔在窗边盛放》的节气，均是令人印象深刻的设计。（两位老师分别挑走了一本我原本打算选的书，因此麻烦过来客串一下）
在这样的背景下，《体育馆之谜》刻意为之的“躺平”就显得格外精彩。五章标题可以说全部是废话（“第一章和案件同时开始”“ 第二章侦探登场”“ 第三章用来锁定嫌疑犯”“ 第四章末尾明确所有线索”“ 第五章是破案的篇章”），却又秀出天际。逻辑流盛宴？平成的奎因？那些都无所谓，这本书的章节标题实在太欢乐了。
《赫尔克里·波洛的丰功伟绩》
——取绳自缚的主题短篇集
[英]阿加莎·克里斯蒂/著
六翼天使/译
我估计，即使在阿加莎单人的书单里，这本书出现的频率也不会太高。因为跟作者那些不朽经典相比起来，它实在相当平庸，平庸到读完后过不了几天，可能就会把书中的十二个小故事忘得一干二净。
但读者大概会永远记得一点：大力神赫尔克里（赫拉克勒斯、赫丘利）在神话时代曾立下了十二项丰功伟绩。
也许这正是主题短篇集所独有的魅力和美感。有人会说，事先限定创作主题，人为地提高难度，无异于拿绳子把自己捆起来。但我想，对于作者来说，用来捆住自己的这根绳子，却未必不是同时绑在了一艘狂风暴雨中翻腾的船上。
《星降山庄杀人事件》
——看起来像是凑字数的段落
[日]仓知淳/著
水七木/译
在弗兰克·赫伯特的科幻巨著《沙丘》中，每个章节正文之前，都引用了伊勒琅公主编纂的某本书籍中的一段话，与该章节的内容互为呼应。
如此骚气的操作，推理小说当然不会缺席。这个额外的段落可以出现在正文之前或正文之后，甚至正文之间；可以是引用其它作品中的某个句子，可以是名词解释，也可以是对该章节内容的简单归纳。
具体可以有千般变化，但有两点基本是一致的。第一，其形式必须统一且贯穿始终，只有这样才有可能产生美感。第二，如果把这些段落悉数删除，整个故事也依然成立。
这本《星降山庄杀人事件》亦是如此。
不过——
《绝叫》
——转啊转啊转的视角和人称
[日]叶真中显/著
林佩瑾/译
在这个分类下，首先想到的其实是我孙子武丸《杀戮之病》（收录于王稼骏老师的书单）。三重视角大致平分了所有篇幅，如同一个完美的等边三角形，充满了几何美感。
双线叙述的作品早已屡见不鲜，从写作的角度看也毫无难度可言，因为一条线告一段落必定只能接续另一条线，并不需要特别的技巧。多视点的作品其实也不难，因为只要选取最适合的一个视角，而那总是存在的。
但反复循环的三重视角就不一样了。那就像从正面、侧面、上空分别拍摄同一个物体，然后把照片并排放在一起，在统一而迥异的感觉中诞生了美。
《绝叫》确实运用了三线叙述，又各自以第一、第二、第三人称写就，但严格来说还算不上是三重视角，因为其中一条线的视角并非不变。不过那完全没有关系，它的形式和内容结合得堪称完美。
《幸福之书》
——字面意义上的文字魔法
[日]泡坂妻夫/著
张嘉芬/译
不，不是叙述性诡计，而是由真正的魔术师表演的真正的文字魔法。
泡坂妻夫，可能是最接近前述“极端形式主义”的一位作家。对于尚未读过这本《幸福之书》的读者，作为介绍，这里引用两个对本书非常恰当的评价。
第一，这本书是由作者、译者、编辑共同完成的作品。
第二，这是一本不能读电子版的书。
《钟表馆事件》
——返璞归真的形式主义
[日]绫辻行人/著
刘羽阳/译
如果说《钟表馆事件》设计了某种形式，那么至少超过一半的小说（不仅限于推理小说）都遵循着这种设计形式。如果说《钟表馆事件》没有设计某种形式，它所呈现的美感则少不免会大打折扣。
刻意的设计，但又是完全自然的形式。
返璞归真，美得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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