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才是姐姐理想中的小青小黄

来源:山西晚报 2023-10-16 09:17:14

《青黄》 张淳著 羊城晚报出版社

该书精选了作者2008-2021年期间公开发表的多个作品,包含9个短篇小说和1个中篇小说。其中,《兰陵王》写历史上的人,寥寥疏疏的虚构情节带出关于“面具”之问。在《鱼门驿》中,作者描绘了男主角“小先生”的混迹和闯荡,于是,他在慢慢成熟,社会也在慢慢成熟,成长变成关键词。而《青黄》《阿箬的农场》等作品,更像是从现实视角撕开的浪漫主义口子,在奇幻叙事的满天星光中变换万家灯火……


(资料图)

姐姐不愿意结婚。十一年前,我住进了姐姐这座小屋。小屋很旧,但是姐姐把它收拾得干干净净。屋子不是姐姐的,但是姐姐自己掏钱装修了小屋,还在门口挂了块牌子,叫做“蘼芜小屋”。

小屋看起来很棒,有面包,有果酱,有牛奶,有咖啡,有茶,有酒,有长着照片的青藤,也有烤饼干的小铁箱,还有桌椅和床。姐姐打算在这里住很久——她,和我。

小屋很小,但是院子挺大。院子里有一棵和姐姐一样高的老树。大概七八年前的一个冬天,姐姐把这棵树砍了下来。树死了,但是树身上的木头开始了他的艺术生命。

老树被砍的那一年,院子里还有一棵名字相同的小树。小树很小,尚未长成。姐姐觉得那还只是一株花。我常常在这株花下玩。

姐姐喜欢在纸上写写画画,她靠这个挣钱,也靠削木头、玩泥巴、捡石头挣钱。姐姐告诉我,她在画两个好朋友,一个叫小青,一个叫小黄,因为他们一个是青色的,一个是黄色的。姐姐削过很多木头,有杯子、瓶子、木簪、纸镇……但是姐姐最希望的就是削出来一对完美的小青跟小黄。我见姐姐画过很多种样子的小青跟小黄,也见她削过很多种样子的小青跟小黄,有的大脑袋、小圆裙,有的小短腿、大翅膀,还有的尖下巴、竖眉毛,也有折耳朵、大尾巴……

我觉得都挺好,姐姐却都不满意,她把这些小青小黄扔了一地,最后变成了我的玩具。她说,这不是她设计中理想的小青小黄,这根本不是小青小黄。不过,也有人看上过这些被厌弃的小青小黄,姐姐以买菜钱的价格卖给他们。

我摇荡着那根长着照片的青藤,到底什么才是她理想中的小青小黄呀?青藤上的照片像长熟了的果子,禁不住摇晃,摔下地来,浆液四溅。姐姐捡起地上的照片来,告诉我这是她外祖母,那是她母亲。不过,照片上只有景物,没有人,我想,她要表达的是:这是外祖母或母亲生活过的地方吧?照片并不是旧物,而是姐姐回乡的时候拍的。姐姐说,外祖母和母亲都没有旧物留下,如果有,那就是姐姐本人了。

那幅被姐姐称为“外祖母”的照片,有狭窄的路,铺排着厂房、仓库、商铺,还有挤成一簇的汽车。厂子门口是一只拴在树下的狗。姐姐说,外祖母六十年前生活在这里。六十年?实在太久远。姐姐指着厂房,说这是果园,种着鸡心大小的茄子。姐姐又指着仓库,说这是村里的老屋,外祖母和外祖父离婚之前,就住在这里。

之后呢?我抬起眼睛看着她。“之后她带着女儿,也就是我母亲回到娘家,到兄弟们家里住,这家住一阵,那家住一阵。再后来,到我懂事了的时候,她在她最小的侄子家里住,帮侄媳妇带孩子。”姐姐说着,突然把我抱在怀里,两条凉腻腻的胳膊勒得我生疼。她说,“你知道吗?她刚去世那阵子,我老是梦见她身体又好了一些,梦见医生说她病快好了。”

我被勒得很不舒服,叫了一声,姐姐才把我放下来。

姐姐告诉过我,外祖母很疼爱她。也许,外祖母是因为过于疼爱她,才不惜委屈了母亲的——她常这样想。

姐姐天天削木头,最后那棵树就要被姐姐用完了,就像她总是很快用完纸和颜料一样。那棵树剩下一块扁形的木片,他看起来很像一扇天鹅的翅膀。姐姐搬来了另外一块木头,削成了天鹅的身体,又用这块扁木头做了天鹅的翅膀。是的,一片木头,两个翅膀,因为姐姐的天鹅很用力地把翅膀往后背夹,两片翅膀看起来就像一片。

天鹅翅于是跟那几块同为木类,但是却素不相识的木头零部件在一起,度过了七个半的春秋。

七个半的春秋,对我来说是很长一段时间。即使是这样足够长的时间里,姐姐也没有遭逢她的幸福,比如出现一个人,改变她的想法。都说幸福会迟来,但不会缺席;可是如果来得太迟,那又算什么幸福?我瞎操心着,拍了拍蚊帐边“叮叮咚咚”的风铃串儿。姐姐看了我一眼,这声音又让她想起什么?她说风铃的声音像极了小时候表舅家的竹珠帘子。

当她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母亲常带着她去表舅家看望外祖母。表舅家有叮叮咚咚的竹珠子串成的门帘,十分新奇好看,还有一架电子琴,姐姐每次去都要去偷偷按几下。一幅“大展宏图”的十字绣挂在客厅,上面有一只老鹰躲在玻璃后面偷听别人讲话。外祖母把母亲拉到厨房里,压低声音劝说她:“为了青儿,你就想想青儿,不能光想你自己。”每当姐姐躲在门后偷听大人讲话时,表舅母就会拿着两颗包着榛果仁的巧克力,向姐姐招手。姐姐拿着乒乓球大小的巧克力果,便没了偷听大人讲话的兴趣,蹦蹦跳跳到别处玩儿了。

母亲骑着企凤牌单车,迎风蹬着两块脚踏板,穿过小镇临河的骑楼街,木骑楼二楼的窗户飘出来五颜六色的衣裳,路边地摊上有好多陶瓷小猫,就像语文课本里写的那样。姐姐坐在车后架上,双手搂着母亲的腰,眼睛盯着陶瓷小猫们。

突然,车子晃了几下,母亲下了车,说,青儿,我的腿好酸,踩不动了,我们歇一会儿。姐姐就蹲到街对面看陶瓷小猫去了。母亲因为腿酸,站在河堤上缓缓地伸着腿脚。这河堤街的木骑楼原本左右皆有,两侧相对。那年端午,华侨回乡观龙舟,县里把河堤这侧的骑楼拆了,只留半边木楼,轩窗对着江风。母亲在河堤上歇了好久好久,大太阳出来了,晒得人热辣辣、晕乎乎,十分难受。姐姐这才跑过去说,妈,我肚子好饿,我们回家吧。

企凤牌单车于是重新上路,它出了小镇街市,滑进了田间林野。林田之间一片青黄,不知是抽穗的禾,还是将落的叶?

姐姐对企凤牌单车记忆深刻,她的童年总是在这辆单车的后架上,从一个小镇穿过林田,再到另一个小镇去看望外祖母。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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