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隐《锦瑟》:人生可追忆的四个阶段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资料图)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我们可以想象一下这样的场景:宾朋围坐,大家准备听音乐家弹奏锦瑟曲。这时,座位中的一人却走了神,看着锦瑟琴弦发起了呆。没人知道他是睹物思人,是“声”临其境,还是听出了弦外之音。
《红楼梦》第二十二回写“听曲文宝玉悟禅机,制灯迷贾政悲谶语”:宝钗生日的时候,贾母张罗着在院内唱戏。宝钗点戏,点了一出《鲁智深大闹五台山》的戏。宝玉嫌这戏闹腾,但宝钗说点这出戏是其中一首词她很喜欢。宝玉仔细听了这词,想到了人生不过“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悟到了禅意机锋。
贾宝玉的彼时,恰如李商隐的此时。李商隐因“锦瑟”的乐声,想到了什么呢?
他想到了自己的一生。
说他命好,他一生坎坷。年少家贫,孤儿寡母。他本想靠才华求个出身,却屡试不中。等到终于考中了进士,没落的唐帝国也没有给他施展才华的机会,反而陷入到党争之中。多年间,他在各个地方节度使中流转做官,一无所成。他期盼如李白、杜甫那样见证唐帝国的强盛繁华已属奢望。
但要说他命歹,和那个时代其他人相比,他又属于幸运儿。他有贵人相助,当朝太尉令狐楚赏识他的才华,视他为自己儿子,留在家中长大;他走了一条千百年寒门子弟打开上升通道的捷径,娶了实权节度使的女儿,恰恰两人还情投意合,并不属于貌合神离的政治婚姻。
诗人和诗歌是个很复杂的关系。
我们了解诗人的经历,会更好地了解他作品中的气息,而诗人作为一个人的故事,又会对诗歌本身韵味产生某种程度的“限制”,我们会不自觉地住进了“文如其人”的“牢笼”里,以诗人来理解诗歌,把诗变成了考据;反之,没有诗人这个主角,只有诗歌,如《诗经》《古诗十九首》那样,纯粹以诗歌内容去看,流传下来的是内容浅白的诗句,而复杂隐晦的诗句会因为没有诗人的加持,在时间长河中遗失。
当李商隐在《锦瑟》的开篇和结尾,明确写了他要思的是“华年”,他要抒发的是“此情”时,人们不自觉就要把他的人生经历和情感故事往诗上里去套,这也就有了《锦瑟》为悼亡诗、为情诗的说法来由。
李商隐奇绝的地方在于,他从如此小的情感入口着手,你以为他要说自己的心事,但中间四句全然无“我”,而是四个耳熟能详的传说故事。故事充满了诡异、巧合、神秘和惆怅,在“锦瑟”的乐声中将听觉的感受转换成视觉感受。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这里的两个典故是“庄生梦蝶”和“望帝啼血”。庄周梦到了自己变成了蝴蝶,醒来产生疑惑,自己是梦中化蝶,还是自己不过是蝴蝶的梦中人;“望帝啼血”,望帝是周朝末年蜀地的君主,名叫杜宇。后来禅位退隐,不幸国亡身死,死后他的魂魄化为杜鹃鸟,啼声凄切。
这是两件不相干的事,前者讲的是人对生的迷茫和疑惑,后者讲的是人在死后的执着与悔恨。
我们继续来看李商隐接着听到了什么:“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上面的两个典故的主角是人,下面两个典故是大自然的山川湖海。
传说中,珍珠是生活在海底的鲛人流下的眼泪。李商隐这个时候引入了夜晚和月亮,这就让这个传说多了另一层迷雾,我们可以对照着看,如果海底熠熠生辉的珍珠是眼泪,那么夜空中那如珍珠一般的月亮是谁的眼泪在飞呢?夜幕下的大海,那明月不是倒映在海底的珍珠吗?
接下来,视角马上从大海回到了深山,从遥远的东海穿越到了李商隐身边的蓝田山,蓝田山内有举世闻名的良玉,在太阳的照耀下,原本的石头竟然如仙人一样升腾起了烟雾。
这四句讲的都是一种变化,是想象力的升腾,万事万物都因为情而联系在一起,人变成了蝴蝶,变成了杜鹃,月亮动了情,化身眼泪,玉石有了灵,生出了紫烟。四句皆与情相关,解读为情诗理所应当。
我觉得这四句理解为人生境界也有别样味道,“庄生晓梦迷蝴蝶”对应的是“迷茫”,“望帝春心托杜鹃”对应的是“寄托”,下面两句分别对应“悲伤”和“向往”。
在李商隐看来,人生可追忆的事情不是金榜题名,不是洞房花烛,“此情可待成追忆”,“迷茫、寄托、悲伤、向往”我们始终在这四种情感中循环往复,复制着一个又一个人,重复着一件又一件事。
我们的不幸和幸运都在于——“只是当时已惘然”。我们只有经历过后才能清楚那一刻的意义,而荒谬的是,当我们明白了意义,却发现时光已逝,物是人非。我们在经历的当下,只会把它当做一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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