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点快看:林散之先生的长卷

来源:扬子晚报 2023-06-30 12:00:34

林散之先生乃一代书画大师,被誉为“草圣”,早年曾师从黄宾虹,积学厚,涵养富,境界至高,饮誉内外。其实他也是一位大诗人,只是被其闪烁的书名所掩盖。林老爱诗成癖,一生作诗无数,且谦逊低调,当年编印《江上诗存》时,还特地强调不要多声张。1970年代,林老身体不适,医生叮嘱他不能再写诗,伤神。林老笑着应允,背地里依然脑子不停运转,还作一长诗《戒诗》以自嘲。

1978年,父亲去南京看望老师,随身携带一张清代陈宣,那可是宣纸中的珍品。林老平时害怕外人多打扰,但门生来访,却异常开心。老人严重耳聋,只能靠字条交流,父亲写道:“有一张清代宣纸,您看看如何?”林老接过纸,正面摸摸,反面摸摸,又盯着纸仔细看,连说:“好纸,好纸。”他把纸铺在桌上,用手不停地来回抚擦,像是在回味一种感觉。“今天我来给你好好写一张,就写我的自作诗《论书四首》。”四首,这么多?父亲乐了,立马研墨。当时在场的还有书家洪炜先生,他也露出羡慕的眼光。

草书,大多为竖式条幅,今天林老偏偏写成横披,这种固有的草书气韵在短短的尺幅内相贯相连,一般人难以驾驭。林老握笔稍稍思索了下,突然毫入纸上,瞬间挥出一首诗来:“天际乌云忽助我,一团墨气眼前来。得了天机入了手,纵横涂抹似婴孩。”。林老醮下墨,接着书写第二首:“回首当年笔阵图,卫夫(人)去海天孤。既笑古人又笑(我),苍茫墨里太模糊。”枯润相间,笔力雄浑。父亲与洪先生站在旁边一面看一面读,突然发现漏了两个字,却都不敢吱声,怕搅了这难得的气氛。


(资料图)

林老呡着嘴,运着气,不停顿地又写下第三首:“书法谁人似墨猪?垢衣赤脚一村夫。横撑竖曳芦麻样,不古不今笑煞余。”此时老人正在兴头上,字也显得愈加有气势。写完这首诗时,那张宣纸也几乎快用完了,林老头都没抬,就急切地说:“快拿纸来。”父亲说:“没有了,就这一张。”林老遗憾地大呼:“可惜!可惜!”隔了好一会,林老才在纸的边缘落款:“论书四首录三首,寄樵大弟留念,聋叟时年八十一。”林老搁下笔,长舒一口气,随后又拿出几枚印章,父亲正准备替他钤盖,殊不知林老乐呵呵地说:“我自己来。”说完利索地在纸的首尾处盖上印。

林老在书长卷时,由于写得过快出现脱字,洪炜先生便向家父提议,让林老补个缺,父亲讲,林老累了,补缺的事还是等以后再说。也罢,二人相视一笑。林老望着他俩也跟着笑起来,他啥也听不见,哪里又会知道这二人究竟在笑什么。是啊,老人还沉浸在兴奋之中。至于脱字,倒无所谓的,古人书写也常有之,但根本不影响作品的整体效果。

后来林老告诉冯仲华先生,“我给寄樵写的那幅字,是我今年写的最好的一幅。”师生之情,尽在字中。

1980年,父亲又去看望老师,该请教的请教,该汇报的汇报,谈心之后,父亲便将那幅字拿出来,让林老再看一遍,老人不知何意,读着读着,挠着头大笑起来,竟像个孩子似的。他随即取出毛笔,在纸的空白处分别记下:“落我字”“脱人字”,继而又补写道:“论书四首系戊午年所书,脱字数处,时日易逝,又隔三年矣。散耳八〇年七月补记。”写完之后再次盖好印章。

一幅长卷,复经林老补题,愈发精妙。尽管论书四首只录了三首,也是难能可贵了。

那条陈宣,是整张纸对开裁的。后来我问父亲,咋不全部带去,舍不得吗?父亲答,不是,林老年龄大了,写多了累,更何况这种宣纸也只有林老这些老艺术家们才能使用,我们不配。我又问,还有一条纸呢?父亲笑笑说,我送给师兄弟了,他也请林老写了一幅。哈,原来如此。

最近我查阅相关资料,并向专家请教,得知林老《论书四首》中的最后一首是:“始有法兮终无法,无法还从有法来。千古大成真辣手,都能夺取上天才。”此首诗那次虽未入书,但已足见此中之情趣。

这幅六尺长卷,可谓精品中的精品,弥足珍贵,已收录于即将出版发行的《林散之全集》中。胡铭

作者:胡铭,三级高级法官,早年爱好文学,作品曾多次发表并在全国获奖,后搁浅二十余年,近年重拾,并分别在《作家天地》《辽河》《北部湾文学》《振风》《新民晚报》《新安晚报》《安徽工人日报》等刊发。

校对 徐珩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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