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一枝梨花
一枝粉白,从三四棵杜仲树之间探出身来。那时,杜仲树还萧瑟,那枝粉白却已点缀着点点绿意。
(资料图)
我在那条颇陡的水泥道上上下下地走,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枝梨花。它第一次走进我的世界,我或许已多次进入它的视野。
几天后,我立于树下。这是一株年代久远的树,沧桑写在树干的褶皱上。树曾经应该有屋檐那么高,但被风霜折了腰,被岁月掏空了身子,现在独独剩下一枝。
此后,我喜欢不厌其烦地和它相遇。我从老屋子的廊檐下走出来,往右拐,它就从一座红砖房后面一点点伸出来,直到我们赫然相见。
它出生于大集体时期,当时一定有无数双眼睛注视着,人们的目光将它浇灌,使它成长。这只是开花结果前的序曲,等它开了花,结了果,人们的目光也由深情转变成了期待。一个个高挂在枝头的梨子,不亚于闪闪发光的金子。也许它的一个果子曾帮助人抵抗过饥肠辘辘,或许它的一个果子引发过两个人或更多人的争斗。
那时的梨树是村子里的一束光,寄托着人们神秘的向往。三月中旬,它满树繁花,人们惊喜地咂咂嘴,提前吞咽着口水。它的岁月之河浩浩荡荡,那时哪里料得到有一天只剩下中空的树干和一枝纯白的花朵。
梨花越来越白,白得发出毛绒绒的光。过了几天,繁花退场,绿叶长出来。一枝纯白变成一枝嫩绿。
我收到了孤独的讯息,那是由梨树拜托绿枝转告我的。与我对望的不再是一枝绿,而是一树孤独。那孤独不是写意画,而是工笔画,一丝一缕都清晰可见。
我也孤独。
我的孤独是热闹给的,它的呢?是过去的历史给的。两个孤独的主体,隔着水泥路对望着。“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我体会到李白的心情了,他与敬亭山共享孤独。此刻,我与梨树两两相望,巨大的沉默如电流,在我们之间来来往往。它挑出了混迹于我体内的孤独,我顺着枝条,也找到了它的孤独所在。
有那么一瞬间,我身上血流加速,几乎要撑破血管。我为发现孤独而欣喜,为自己的孤独被接纳而欣喜。
人之所以觉得孤独,是因为与另一个灵魂的罅隙太大,但我与梨树的灵魂却严丝合缝。巨大的沉默倏忽消失了。杜仲树上白鹡鸰的鸣叫声破空而来,在春日留下清脆的颤音。
杜仲树的叶子长出来了,变得绿荫如盖。那一枝梨树被一大片绿意笼罩,让人辨认不出。我也汇入人海,就像体内的孤独从来没被发觉。
我和那棵梨树像水底的礁石,在潮水退去时彼此阅读,在涨潮时匿迹于江湖。
□蔡福兴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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