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堂诗歌奖|年度实力诗人刘立杆:它或许浮躁,但也生机勃勃 环球最资讯
传承杜甫现实主义诗歌精神,助力成都建设世界文化名城,由《草堂》诗刊社与成都商报社主办的第五届草堂诗歌奖今(18)日颁出。诗人刘立杆凭借作品《走马灯上的新年》(组诗)获得年度实力诗人奖。
年度实力诗人奖
(资料图片)
刘立杆
授奖词
刘立杆的诗叙事绵密,肌理清晰又跳转自如,在冷峻、强劲的描述和丰富的意象中,锻造出命运低沉的哀歌。他惯于快速戳穿现实的幻景,抖落悲剧的本质和必然,把读者带到一个“重”的世界。这个落满尘埃的世界又因为爱和眷恋,不仅给人以温柔的痉挛感,也展现出一个立体、包含多个思考维度的、同时也是印刻着个体痕迹与生命体温的诗歌空间。鉴于此,授予刘立杆第五届草堂诗歌奖年度实力诗人奖。
在接受红星新闻专访时,刘立杆谈起这二十年自己对于诗歌写作的探索,“为克服过于简单的抒情诱惑和‘乡愁’的油滑,我在写作中借用了小说和视觉经验。对于我,这也是一种反抗的姿态,用琐屑的私人记忆,微不足道的生活痕迹,去对抗时间、历史的洪流。而追忆,同样有关此时或未来。”
刘立杆与猫 /图据受访者
红星新闻:你的获奖作品是《走马灯上的新年》,能否以此为例和我们分享一下你的创作过程以及想要表达的情感和意义?
刘立杆:这组诗最初并没有明确的计划,所以断续写了三年多。最早的《喷气机之夏》只是用一个小男孩的视角复述在街头游荡的经历,到后来写《练习曲》和《普通邮包》,我才发现这是一个可以扩展的主题,包括离散的感受、辗转数个家的暑期生活……在那个特殊年代,很多家庭因为工作原因不得不两地分居,有段时间特别夸张,我和父母、妹妹生活在四个不同的城镇。
《走马灯上的新年》写团圆。我设想用纯主观的移动镜头记录一个大家族过年时的生活场景,同时也为这组诗补充一个大的背景。团圆是我们文化和习俗的核心,在我的记忆里格外珍惜和欢快。这首诗带有明显的自传性,完全写实,甚至鬼使神差地冒出了小时候的街名。修改时发现,怎么都去不掉。这个地名似乎多少暗含了日常生活的裂痕和传统家族生活的复杂性,我记得大人们从不说回家,而是说回南显子巷。相对前几首,《走马灯上的新年》在情感处理上也更为复杂,在最后回望的视角里,短暂的团圆透着一丝苍白,令人不安,似乎掺进了命运的冷笑。
红星新闻:有人说你像旧时代的工匠,对文字有精雕细琢的耐心。在当下比较浮躁的外界环境中,你是怎样坐住“冷板凳”、保留着自己对于诗歌的匠心?
刘立杆:老实说,我一点都不讨厌“浮躁的外界环境”。现实这个词就是典型的矛盾修辞法,它或许浮躁、易逝、令人憎厌,但同样也五光十色,生机勃勃。而诗歌本身就构成了一个平行于现实的想象空间,其中的时间有着和日常迥异的流速。我是个急性子,耐心只是因为笨,写得也慢。另外,我很享受修改的过程,这种自我折磨有时很痛苦,但也时常带来发现和快乐,随便摆弄几个词,调整一下句式和结构,一切似乎就完全不同了。这种感觉很微妙,任何一首诗都可以没完没了地改下去。这么捣腾倒不是把完美当作尺度,而是想象一种精确,因为处理复杂的现实总是困难的,需要不断斟酌、取舍,保留更多的可能性。诗人的工作理应冷暖自知,我觉得诗在这个时代就是一张“冷板凳”,但“冷板凳”坐久了自然就热了。
红星新闻:你平时创作诗歌的方式是怎样的?
刘立杆:我习惯在便签纸上随手记下一些想法,某些主题,句子和隐喻等。只是很潦草的记录,模糊的构想;内容并不重要,关键是这个动作本身变成一个提醒,使那些随机、零碎的感觉不至轻易滑走。那些标记在思绪中不时盘旋,运气好的话,它们会像漩涡一样裹挟更多,直到变成混沌一团,那时就可以开始动笔了。一首诗尤其长诗,从酝酿、大致成形通常需要很久,但真正写起来几天就可以了。因为剩下来的工作无非剔除多余的部分,让轮廓变得清晰和准确。写完之后我通常会放几个月,最好完全忘了这茬,然后再开始修改。
红星新闻:你之前有过小说写作的经历,这段经历对你的诗歌写作以及个人风格的形成有什么影响吗?
刘立杆:我偶尔会觉得,自己是用小说的方式来写诗。小说的核心就是细节,以及细节之间的运动,彼此关联、摩擦,迸出火星。小说的叙述方式,对细节的关注及相关训练让我收获良多。作为核心意象,诗的细节代表了世界的奥秘,比小说更凝滞,更考验观察力,除了作为推进叙述的链节,还要承担象征、隐喻等功能。某种程度上,小说的工作方式也影响了我的诗歌写作。在处理某些题材或研究事物的细枝末节时,搜集资料和素材似乎成为必要的前期准备。这是好的回馈。也有坏的一面,过于繁密、黏稠的细节也会影响诗的速度,破坏简洁和丰富之间的平衡,那种直接起飞,一下被揪住声带的致命一击,往往变得可望而不可及。
红星新闻:长期以来,叙事和抒情是作为划分当代诗歌风格的一对标签。你的诗叙事和抒情兑换自如,你是怎样平衡这两种表达方式的?
刘立杆:成为纯粹的抒情诗人肯定非常美妙。在当代意义上,我理解的抒情诗是有强度的,如果把抒情比作飞行,除了舒适的座椅和云巅上的光,还有气流的颠簸、眩晕和危险。但那种直接、热情和有点神经质的抒法,并不符合我的经验和情感方式。通过叙事来抒情不是什么新鲜的招,古典诗歌的情景交融就是这么处理的,我只是把这个“景”置换成了运动的场景和画面,类似隔着一扇车窗。换句话说,我的写作更多依赖视觉经验。在摄影或电影镜头里,叙事和抒情往往是同步的。
红星新闻:对于文学创作者来说,故乡往往是他们情感的发源地。在你的诗歌中,故乡是怎样的存在呢?你的诗歌启蒙也来自那里吗?
刘立杆:我的情感启蒙是在苏州的街头巷尾。那是匮乏的年代,没有玩具、零食和音乐,读物稀少。我很幸运,自幼随祖父母生活,度过了被宠溺的、不受管束的童年。祖父家有一个带露台的花园,除了在街头厮混,那也是我的“百草园”。我相信,这些足以构成完整的情感教育。同样的,潮湿的卵石路,缓慢飘过天井的云,从矿石收音机里传出的评弹,也和诗歌有关。在现代语境里“故乡”这个词多少有些可疑,而即使记忆中挥之不去,如今的苏州也已经是另外一座城市了。在精神上我是没有故乡的人。
我第一次接触现代诗是在高中,普希金的《叶夫根尼·奥涅金》,王士燮的译本。但说来惭愧,我只是拿来当写情书的参考。哈,一个奇妙的歪打正着。但真正的诗歌启蒙是大学时代,来自朦胧诗和第三代诗歌。我写诗一半是赶时髦,一半是机缘巧合。我后来才知道做一个诗人意味着什么。
红星新闻:成都正在着力打造世界文化名城,诗歌是这座城市最重要的文化血脉之一,你对成都有什么印象?
刘立杆:只要有杜甫草堂,有翟永明的“白夜”,张枣、柏桦等四川诸君和非非诗歌,成都就是一座“诗歌之城”。成都的日常生活节奏,湿润和鲜活,率性和仗义,不仅非常人性,对诗歌也是滋养。只有在成都,春熙路、麻将、火锅才可以那么自然地相融。我喜欢成都,有很多朋友在那里生活。
《走马灯上的新年》(组诗节选)
磨白的红漆地板打了蜡。
烧水壶和钢精锅用草木灰擦得铮亮。
水门汀晒台上,床单冻成了
一面面僵硬的旗。
令人振奋的冷空气里
一座破败的宅院忽然恢复了生机
忙碌如剧院后台。而各种道具
早已在开演前准备就绪:
赶制新衣的棉布
熏鱼,配给券,笼屉和木炭
门楣上方崭新的领袖像。
只有几张榫卯松脱的靠背椅
还无动于衷地围着黯淡的
茶壶似的瓜棱桌。我像只陀螺
被大人们支使得飞转
去街角打酒,去井台提水
或是泥鳅般钻过腿缝
在油光诱人的肉铺占个好位。
南显子巷,斑驳记忆的
第一个绳结
沉入水缸的明矾
和一把水勺子搅起的旋涡。
新年像擦拭过的雾
穿过近乎透明的窗玻璃。
(刘立杆,1967年生于江苏苏州,毕业于南京大学中文系。写诗及小说,出版有诗集《低飞》《尘埃博物馆》,小说集《每个夜晚,每天早晨》)
红星新闻记者 毛渝川 曾琦 编辑 毛渝川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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