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泉之意在于河_焦点消息

来源:山西晚报 2023-03-06 09:00:14

《美丽乡愁·2021》收录了20位知名作家的散文作品,包含《情归科尔沁》《丁香花与石榴籽的城市》《惜字亭下》《岳石洪村记》《塬上·春日》《关山处处有连手》等篇目。本书从作者居住或探访的地方谈起,描写了那些承载着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村庄,深度挖掘了“最美乡村”的历史文化内涵,多方面展现了当地的民俗风物,呈现了那些因乡愁而生的怀念、希望、探索乃至变革。作者将对生活的感悟、人性的认知等融入怀乡思故愁绪之中,感情深沉而令人感动……

在海南这几天,总听人说,椰子怕鬼。


(资料图)

初听时很是惊奇,之后就不太在意。

站在万泉河边的椰子树荫下,又有人讲这故事,说椰子怕鬼,在荒无人烟的地方,椰子树是不结果实的,即使有果实也是味道不好、营养不佳的残废果实。人越多的地方,椰子树长得越好,结的果实也越多,椰汁清甜,椰肉嫩稠。房前屋后的椰子树比那长得再高也看不到人家屋顶的椰子长得更好,结的椰子也要多很多。说这故事的人,平淡得心如止水,是那种为了说而说,由于说得太多,说过度了,舌尖都不用打转转就能完整地讲出来,至于是不是故事的本意,那又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了。

从出门之时算起,到海南快10天了,有些想家,想睡惯了的枕头,想坐惯了的沙发,想山溪里这几年又有了的马口小鱼,想后门外露台旁新栽的几棵修竹,特别是来到这万泉河边以居家闻名的侨乡村落蔡家宅,此意更甚许多。人言落日是天涯,望尽天涯不见家。默念一遍类似诗句,想法愈发浓烈。好在到蔡家宅是上午,太阳升起来的时间不长,离落日景象还有足够的距离,高温之下流不尽的汗水,也将思念之情冲淡和化解了,且人的惰性一旦从心里冒出来,值此地步,有一片阴凉遮蔽,相较家的温馨安宁,更具有现实意义。

村头有一条用废弃铁路枕木铺陈的便道,此时此刻,正好有大片树荫铺在飘着焦油气味的枕木上,人往那太阳晒不着的地方一站,如同置身清冽的万泉河水之中。再听一听那椰子怕鬼的故事,仿佛有幽幽的风在后背上轻轻拂拭,在给三魂七魄降点温。

海南的太阳是这个世界上最尽职尽责的,还没到正午,就将河面上的清波晒成了一层火膜,听得见鸟叫,见不到鸟,闻得出鱼腥,见不着鱼。上午的蔡家宅,毫无保留地将一座小小的留客渡交付给骄阳,使得那条伸向河中央的栈桥,成了一副巨大蒸笼里的蒸格。外来人和本地人都害怕站上去被蒸,连目光都躲躲闪闪,担心灼伤,不敢停留。

万泉河边的蔡家宅,下南洋的人很多,他们从不说南洋风,南风凉的时候叫南风,南风热的时候,还是叫南风。眼下这种季节,在蔡家宅以及留客渡的记忆中,万泉河上刮得最多的是南风。南风刮得越多,远走南洋的亲人回来的可能性就越大。南风刮得越猛,远走南洋的亲人回来的路程就越短。那在别处令人恨之入骨的台风,就因为是从南洋一带刮过来的,而让这里的人哭喊着笑,欢笑着哭,渴望从南边吹来的台风里出现一面大帆。实在等不来这样的白帆,就会回过头来好好伺候向北倒下的椰子树。台风从南边来,顶不住那股神力的椰子树,只能顺风势倒下。这样的椰子树,像是一个接一个的航标,沿着弯弯曲曲、浅浅深深的航道归途,从南洋开始,直到每一家的家门口。这样的椰子倒了也就倒了,只要不是倒在家门口,没有人会劳神费力地扶正它,更不会违反台风法则,将倒在地上有些难堪的椰子树,扶起来旋转90度。蔡家宅这里更是如此,那些顺风势倒下来的椰子树,过了几年,就会向上转过90度,让树梢重新向着天空垂直生长。

椰子树只会顺风向北倒。

倒下来的椰子树,都在给下南洋的男人指引回家的路。

关于南洋的概念接触多了,难免会想起小时候,湖北一带,年年都会刮南洋风。南洋风来时,要么是午后小憩之际,要么是晚上乘凉之时。南洋风一来,眼看着大树小树被刮得很张皇,一丝凉意也没有,热气腾腾地像是从蒸笼里吹出来的,将本来就热得不行的气温忽地拉高一大截。大人们每每说南洋风来了时,哪怕是三伏天,无遮无掩晒在屋外的衣服也难得干透。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南洋风没有如期而至。等到大家发现时,都已经过去很多年了。虽然有一种说法,南洋风不是不来,是城里和乡下都不再有乘凉的习惯,南洋风来没来,谁也不知道。这话当然不对,南洋风来时从不会静悄悄的,时间短的也有一天一夜,时间若长一点,三两天都是有可能的。没有南洋风,甚至南洋风这个词也不再有人提及。就像是今天的人不再把下南洋当成发家致富的捷径,南洋风也就成不了气候。直到前两年,夏天又开始刮热风,那天这热风又起时,正与邻居站在院里议论,突然有人说,南洋风来了!一瞬间里,自己也想起来。天地之间有太多事情,不是人所能说清楚的。湖北一带南洋风的时有时无,肯定与大气环流相关。这不是传说,也不是故事。

那些有目的的传说,都是有情怀的。

说椰子怕鬼,只有生长在村落人家附近,才会结出招人喜爱的果实,分明是在暗指椰子树宛若海南女子。亭亭玉立的女子一年年站在家门前伫望,将最好的乳汁挂在最高处,只盼着一年年长在心里的那个男人早些回来。“一去一万里,千之千不还。崖州在何处?生度鬼门关。”这种描写被朝廷贬谪至海南的落魄官吏们的诗句,是相对他们之前在中原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而言,如果整个海南真是鬼门关,那世世代代生活在万泉河边的人岂不都是妖魔鬼怪?对舍命前往南洋的海南人来说,比海南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南洋,又该如何形容?就在这眼前的留客渡上,蔡家宅的老主人,当年与18位同村人一道上船,最终回到这留客渡上的只有3个人。用这诗句代指漂洋过海去南洋讨生活的路途之艰难,或许才是百分之百合适。

从五指山一路流淌下来的万泉河,所汇聚的何止一万股泉水。

每一股流经不同人家的相同清泉所见过的椰子树数也数不清。

每一棵椰子树所蕴含的人间情意却是清清白白,丝毫不做掩饰。

说椰子怕鬼,说椰子树只会顺风倒向北方,所在意的是每个人的家和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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