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热点:箬叶上的乡愁
晓寒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迎着暖冬的夕阳余晖,我踩着木桥经过一条小溪,看到岸边的杂草地里有一蓬箬叶,修长,碧绿,倒映在玫瑰色的溪水里。晚风轻拂,卷起层层波纹,箬叶儿轻轻摇曳,那沙沙的摩擦声把我又一次带回了老家的村庄。
在我那个村庄,箬叶除了用来编织斗笠、包粽子,还有一个重要的作用,就是做箬叶粑粑。箬叶粑粑,软糯,金黄,弥漫着箬叶的清香,是一道难得的美味,几乎占据了我的童年。此后,又像胎记一样,追随着我的人生。
做箬叶粑粑先要准备箬叶。当箬竹长了新叶,蓬蓬勃勃,在阳光下,每一片叶子上都流淌着一条绿色的河流。我跟着母亲背着背篓,拿着剪刀,把一片片箬叶剪下来。母亲告诉我,要挑那种不新不老的叶子。太新了,没韧性,容易破裂;太老了,香气又淡了。我们把剪好的箬叶背回家后,摊在晒簟里晒干收起来。
新谷收获了,准备做箬叶粑粑了,母亲把箬叶拿出来,烧开水放在锅子里煮。箬叶时浮时沉,随着开水翻滚。捞起来放进清水里漂半天后,她找来一把剪刀,随着喀嚓喀嚓的响声,叶尖和叶柄被一一剪掉,看上去,一片叶子似乎更完美了。然后,她吩咐我,把每一片叶子刷干净。她似乎有些不放心,再三强调,一定要认真刷。我把箬叶放在木板上,用刷子细细地刷,不放过每一个部位。刷过后的箬叶,上面的绒毛和污渍都没有了,变得柔软、清亮,对着光一照,连上面的脉络都看得一清二楚。
米在温水里浸了半天,粒粒鼓胀,饱满,像是刚刚从蚌的身体里撒落的珍珠。这些米是母亲拌好了的,主要是糯米,配少量的籼米,大概是糯米八成,籼米二成。母亲说,糯米多了,太软了,粘在箬叶上撕不下来。籼米多了,又太硬,影响口感。只有比例恰当,才会软硬合适。
很快,母亲麻利地将磨子洗干净,用开水烫了,和父亲开始推磨。父亲只管推,母亲一只手推磨,另一只手拿着盛饭的小木勺,将浸好的米带水舀进磨眼里。这是个考验耐心的活,每次只能放小半勺,放多了,磨出来的粉粗糙,吃起来硌嘴。当然也不能放太少,这样等于白白浪费了时间。笨重的磨子在不紧不慢地转动,伴着沙沙的响声,黏稠的米浆从石磨的缝隙里溢出,掉到磨床两边的斜面上,慢慢往下滑,最后流进早已绑好的白布袋里。磨完后,父亲把袋子取下来,扎紧袋口,双手不停地挤压,水从布孔里争先恐后地渗出来。等到实在挤不出水后,父亲把布袋吊在一个铁钩上,袋子底部,细细的水珠从容地冒出来,慢慢变大,紧一滴慢一滴地往下掉,发出嘀嘀笃笃的响声。这样,过一夜就可以做粑粑了。这种磨米粉的方式,村里人叫“磨吊浆”。这样磨出来的米粉,比不带水磨的更细嫩、绵软,没有破坏它的营养成分,保持了一种天然的味道。
米粉里得加一些碱,那时没有食用碱买,母亲会找来一些干燥的稻草,这是早稻的稻草,晚稻不行,碱性偏弱。划燃火柴烧成灰后,将漆黑的稻草灰放进脸盆里泡水,用这种水加到米粉里揉搓。这道工序费时费力,得反复揉,使劲搓,将生粉搓成熟粉。加了碱水后,米粉的颜色更好看,香味更浓。不过,味道倒在其次,关键的一点,是能保存更久,不至于变质。
这些程序,像是一支曲子的前奏,完成后,便进入主题,开始包箬叶粑粑。这时,全家人都来帮忙,十几个人围着桌子站成一圈。每个人从簸箕里抓一小团米粉,捏成厚薄均匀的长方形,放在箬叶中心的位置。大叶用一片,小叶用两片或三片,光面朝里,背面朝外,这么做是方便把箬叶撕下来。再将箬叶从四周折拢,轻轻压紧,一个箬叶粑粑就包好了。
最后,将包好的箬叶粑粑横一层纵一层在饭甑里摆好,这样利于透气。劈柴在灶膛里熊熊燃烧,噼哩啪啦溅出火星,饭甑底下的水不停冒着泡,咕噜咕噜地响着,屋顶上升起蓝色的炊烟。外面,庆祝新年用的爆竹晒在劈柴堆上,为数不多的腊肉悬在竹篙上,寒风低低地叫着,一浪一浪地拍打着门前的梨树。灶屋里热气翻涌,白蒙蒙一片,温暖伴着箬叶的清香在其间萦绕。
蒸的时间不用太长,大约一炷香的工夫,便好了。
刚从饭甑里出来的箬叶粑粑,不仅太烫,口感也偏脆,得稍微放凉一会才最好吃。拿一个,撕开青青的箬叶,粑粑表面光滑,色泽嫩黄,带着一丝丝潮湿,像开春时早晨的第一缕阳光,大米、稻草和箬叶的清香交织在一起,扑鼻而来。轻轻咬一口,又软又糯,筋道十足,让人回味无穷。
那时候,村庄里家家户户都做箬叶粑粑,冬天农闲走亲戚,竹篮里除了发饼、面条、雪枣、花片这些副食品,还整齐地放着十几个箬叶粑粑。我跟着家里人,提着装着这些东西的篮子,在断断续续的爆竹声里,走过木桥、田埂、弯弯的泥巴路,这样的画面,成了童年经典的记忆。
时过境迁,如今,村庄里的日子好起来了,新年时很少有人再做箬叶粑粑。幸运的是,箬叶粑粑没有消失在浩瀚的时光里,反而走出了村庄,成为我们那一带一道备受青睐的美食,菜市场的摊位上随处可见,农家乐和街边的餐馆里,几乎是每家的必备。
去外面吃饭,我经常会点一份箬叶粑粑,外地朋友来了,我也会向他们极力推荐。每次看到端上来的装在青花瓷碟里的箬叶粑粑,青青的长方形,冒着丝丝热气,亲切和温暖便涌上心头。轻轻撕开,缕缕清香淡淡飘散,这是很多人的童年,是故乡这片土地的味道,是游子思绪里轻烟一样挥不去的乡愁。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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