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讯!从洋顾问到“中国通”,“仰韶文化”发现者安特生的中国亲历记 | 读书日签

来源:搜狐文化 2022-12-20 08:51:18

对于了解中国考古的读者们来说,安特生(Johan Gunnar Andersson, 1874—1960)这个名字或许并不陌生,这位来自瑞典的地质学家,是“北京猿人”“仰韶文化”等遗址的发现者,也是中国现代考古学的奠基人之一,其《中华远古之文化》《甘肃考古记》等著作,更是一经发布便引发了国际学界的热切关注。

而在安氏毕生的著述之中,《龙与洋鬼子》一书可谓另类,它所聚焦的不再是久远的史前文化,而正是安特生所生活的“当下”,记录了他在华十一年公务员生涯(1914—1925)亲见、亲历的故事与思考。因此,本书虽可能不像以上诸作一般为中国读者所熟知,却无疑是一部极具温度的作品。透过它,我们将看到一位更加真实、真挚的“洋鬼子”,以及20世纪初那充满魅力、创伤与希望的万象中国。


【资料图】

[瑞典]安特生 著 李雪涛 孟晖 等 译 《龙与洋鬼子》世纪文景/上海人民出版社 2022年11月出版

以下内容摘自《龙与洋鬼子》,经出版方授权发布。

旅途中的老妇人

清晨时分,因为种种小事我有些心情不佳。夜里很冷,床铺很硬,进进出出的警察总是在我刚要睡着的时候又叽叽喳喳开始交谈。

但真正令我不平的原因要追溯到更久之前,也更复杂。 起因是闻喜县县长。他圆滑世故,很不靠谱;身为父母官,执掌一方的法令就如儿戏一般。五天前,我们才抵达他的官邸,他就给我们讲了一个“精彩绝伦”的逸闻:一伙强盗在我们刚离开的矿山处劫掠妄为。我们为此甚感担忧,想不顾他的反对立刻回到山里一探究竟。

县长一会儿说那里有一百多个强盗,一会儿又说有两百个;一会儿说强盗在绛县和警察起了冲突,一会儿又说强盗要抢劫垣曲县(好像强盗给了县长一张行动时间表);我们在马家庙的小寺庙里住了几天后,县长又说强盗洗劫了那个地方。县长的话令我们烦躁不安。但无论如何,县长深信放我们回到山上去会将我们置于险地。

前天我们和他大吵了一架,在许多次充满了“如果”“但是”等等字眼的讨论后,他答应让我们带着必需的护送人员离开。然而昨天早上,我们即将启程,他非但没有兑现他的承诺,还秘密地给上级——运城的道尹——传消息,要求下令拘留我们。这分明就是他设置的圈套。如果不想被无限期地关在这里,我们别无选择,必须在拘留令从运城传递回来前离开。

羊群(摘自《龙与洋鬼子》第137页,安特生摄)

于是,我和我的助理郑先生一大早就步行出发。临行前,我们给县长写了一封信,希望他能够按照当初的约定,为我们提供必需的驮畜。

我们离开后,官邸里乱作一团。 县长的管家在街上狂追我们, 昂头奔跑,头发凌乱地飘动,并用颤抖的声音努力劝我们回到县长官邸。但他一拿到一块亮闪闪的银元,并应我们的要求为我们的马装上马鞍后,就犹犹豫豫又慢慢吞吞地踱回官邸去了。

半小时后,两个骑马的士兵追上了我们;接着又来了一个士兵。过了一会儿,一个被指派来统领我们的护卫队的警察赶了过来,最后到来的是向导。

一整天里我们都在赶路,不知道官邸里我们的那些仆人情况如何。到了傍晚,我们在一个小村庄停下歇脚,期盼行李能在夜幕降临之前送达我们手中,但并没有任何消息传来。无其他事可做,我们只好吃一点中餐,躺在警察所的木椅上休息。

早上五点起身后,我在小溪边行了个方便,便欣赏起清晨的阳光如何一点点播撒在春天山头的那抹嫩绿上。安坐在警察所的阳台上,我不禁思考起县长的所作所为和无所作为。他昨天已经为我们备好骡子了吗?还是打定主意什么也不做?等我们让步然后返程?

正梳理心中不快,院子里的情况吸引了我的注意。 昨晚就注意到的一位老妇人正在院子里静静地来回踱步,一会儿又坐在石头上擦眼泪,瞧着十分可怜。我突然想到,昨天她一直喋喋不休,一会儿和这个人唠叨,一会儿又和那个人唠叨,无论谁在旁边,她都要和人说上几句。 她用颇有表现力的手势来辅助表达,这是东方人特有的习惯。

老太太(摘自《龙与洋鬼子》第138页,安特生摄)

现在,她又坐在那里,不停地自言自语,还时不时地抹眼泪。骡夫过来听她说会儿话;警察又站在边上听她说话;再一会儿,士兵 又过来听她说了一会儿。他们都不会停留很长时间,离开的时候还互相偷笑点头,不把老妇人的话当回事。郑先生也凑过去听了听老妇人的叙说,并和我讲了讲她的情况。老妇人已经在那里连续说了几天,或者可能已经说了几年,讲述的都是她家门的不幸。现在年纪大了,当了婆婆,儿媳妇也不尊敬她,觉得日子过得不幸福。 她儿子是名警察,身材高大、动作敏捷。儿子在警察所院子里干各种活儿,时不时地帮老太太换个新地方,或者为她打点各种小事儿。这家人住在附近的一所宅子里,每天一大早,老妇人就溜进警察所的院子里,然后整天待在那里,开心地寻找新人来听她倾诉。她儿子是所有听话人中最不专心的一个,他可以耐心地满足她各种小要求,但对她的喋喋不休却充耳不闻。

现在,他帮她找了个地方晒太阳。老妇人脱下了棉袄,开始了每天的必备项目——抓虱子。 她上了年纪,瘦弱的脸颊棱角分明,骨骼在枯干的皮肤下清晰可见,但手指间的动作却坚定果决,并成功地杀死了一只只虱子。很明显,中国的小害虫和狗、猪一样,都有自由泛滥而顽强不息的繁殖天赋。

我坐着的阳台的正下方,一位警察局的厨师正在准备早餐。他把一整捆干树枝折断后,塞进冒烟的锅灶下,灶台上坐着一个冒着烟的炖锅。他巧手揉好了几团面,几番翻转拉扯后送进了飘着油星的汤锅里。

他身旁站着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女孩,不像一般小孩那么邋遢,耳朵上方扎着两条小马尾辫,活泼可爱、脸蛋红润、眼睛有神。这副长相在如今的中国人身上不多见,在古代画作中却再平常不过。

村子里的小美女(摘自《龙与洋鬼子》第138页,安特生摄)

小女孩已经懂得卖俏,反应机敏,做好了随时应对任何可能发生事情的准备。手臂摆着千姿百态的架势,总闲不住;时而把胖乎乎的双手抱在脑后,望着她的厨子朋友;时而折断树枝帮他生火;时而想捉一只出现在清晨时分的蝴蝶。小女孩美中带着乡野的清新,令人赏心悦目。她对所有人绽开微笑,和每个人都能聊得来,但如果一个大个子警察走进厨房,她会满心依赖地依偎在他身边。那个大个子警察是她的父亲,喋喋不休的老妇人则是她的祖母。 女孩不停嬉笑玩耍的时候,祖母手上就反复做着那些辅助她讲述故事的各种手势,从她布满皱纹的五官上也许还能看出一丝和女孩相似的美,尽管小女孩也可能是从她母亲(我尚未见过)身上继承的这份美。

不一会儿,村口响起了欢快的铃声(摘自《龙与洋鬼子》第140页,安特生摄)

早餐已经做好,老妇人吃饭的小木盘也已经准备好,女孩把小木盘送去给祖母,发现祖母在打瞌睡,就把盘子放在祖母身边的大木墩上,然后匆匆跑回她最喜欢的地方,即爸爸的身边,继续待着。我为这温馨的亲情而动容,但是对于其中蕴含的家庭意识以及家规内涵,我却总是不知其意。

老妇人醒了,开始兴致勃勃地搅动着盘子里的食物。她饿坏了,起劲儿吃着一种薄饼,同时察觉到有些什么不对劲,发出一股老人特有的尖锐声音,为着要引起四方注意。儿子走到她跟前,默默地把盘子拿走了。但从老妇人激动的手势和四处寻找受害者的动作中可以看出,她要向第一个听者详细讲述,想象中自己遭人虐待的新故事。

越过山峦抵达新的山谷与新的村庄,又会遇到新的烦恼与新的欢笑(摘自《龙与洋鬼子》第141页,安特生摄)

正在这时,我期盼已久的消息到了。一个士兵满身大汗、气喘吁吁地走进院子,告知我们车队正赶过来。不一会儿,村口响起了欢快的铃声,警察所门口不久也出现了车队,领头骡子头上那簇艳丽的红头绳闪闪发亮。

郑先生给我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餐,驱散了我的万千愁绪。早餐后,我们继续出发,因获得了真正的自由而满心欢喜。 越过山峦抵达新的山谷与新的村庄,又会遇到新的烦恼与新的欢笑。

路边的老妇人带着往日的愁苦,仍坐在旧处。 当一个又一个的旅行者停下来施舍给她几分关注时,她一字未易的言语又不绝如缕地流向寂静无声。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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