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饥渴症”
叔本华说:生命是一团欲望,欲望不满足则痛苦,满足则无聊。匮乏是令人恐惧的,满足也容易空虚。世界上可能只有一种匮乏令人回味,那就是读物的匮乏,以及因此产生的“阅读饥渴症”。
我出生在上世纪70年代中期的农村,物质匮乏的记忆不算强烈,虽然米面和新鲜蔬菜都很少,但至少有红薯与各种咸菜吃。大约是虚岁六岁时,母亲注意到我的记忆力很好,就让人写了一百张卡片,正反两边都有字,有逻辑联系,比如“天地”“日月”。我稍微熟悉一下,就全认识了,而且看到正面就知道反面的字。村里人都啧啧称赞。
第二年我读了小学一年级。一开始我还抵触进入学校,入学之后,我对老师与同学没什么兴趣,却一头扑在了散发着油墨香味的教科书上。从这时起直到读大学,我最期待的就是开学,因为可以读到新书,尤其是语文还有后来的历史、地理、政治教科书。也是从这时开始,我对汉字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那时乡亲们家里的墙上都贴有连环画,大都是戏曲小说的内容。一般一大张16幅,也有丰富的,两大张32幅。我看到之后,如饥似渴,先是站在地上看,后来脱了鞋子站到凳子上,因为实在太矮小了,最后索性站到人家吃饭的八仙桌上,才能一饱眼福。如此不懂礼数,居然也没人责备我。
除此之外,我还有个习惯特别不好,去村里人的家里,就去拉人家抽屉。目的很简单,就是找书,比如连环画。我母亲知道了很尴尬,跟人家打招呼说,“别让他这么做,万一拿了东西不好”。村里人都说,“不会的,他就是找书看”。
大部分时候是徒劳无功的,毕竟那时候刚刚能吃饱饭,读书真是太奢侈了。因此,家里有连环画的,就成为我最喜欢去的人家。其实这些人家,条件都不如我家,但他们宠小孩,买连环画甚至成套地买,买回来小孩也未必读,就当收藏了。比如有个大我六岁的哥哥,家里的连环画很多。他很大方,我就坐在他家门口的台阶上,只要几天就能看完一套,比如《三国演义》《水浒传》《说唐》《杨家将》,看完就到处讲。直到现在,许多画面与内容还是记忆犹新。
网络上有个观点,“你人生读完的第一本书,会对你有不可思议的影响”。我和朋友、学生们聊起过这个话题,他们中有很多人想不起来自己读完的第一本书是什么了,也有许多年轻人会说是外国童话。我笑着说,童话当然可以。他们反问我,你呢?我就很淡定地对他们说,《三国演义》。
那是小学一年级第一学期期末数学考试的时候,我正在埋头做题,家住那条小河对面的根明从窗外经过,他拿着一本绿色封面的《三国演义》跟我嘚瑟,问我想不想看。我心痒难熬,当时就要跑出来,老师说做完才许出去。我连忙写完,老师说你想要多少?我说98分就可以了。结果老师当场给我批改,是100分。当然我数学好,只是小学的经历,初中时数学就弱了,所以后来学了文科。
回到家,我如获至宝,一口气就把这本书看完了。其实以我当时的水平,至少一半的字不认识,但我居然忍着查字典的冲动,囫囵吞枣。后来又不断重温。到读大学的时候,同学中很少有读这类书的,有次聊到《三国演义》,我跟同学说我读了至少十几遍,他们坚决不相信,但我也没兴趣给他们证明。
“书非借不能读也”,这话非常正确。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视野渐渐开阔,接触的读物越来越多,阅读的饥渴程度下降,但读书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还是我的主要爱好。
读高二时,我选择了文科。当时读的是一所普通中学,但我的成绩比较靠前。那时我特别喜欢跑到老师的办公室,一是跟我的历史、地理、政治老师聊天,他们只比我大了不到十岁,共同语言不少;二是看《参考消息》,这是当时我最爱的读物,毕竟上面有鲜活的知识,比教科书有趣多了。
有次学校包场看电影《妈妈再爱我一次》,我看到这么煽情的名字就没了兴趣,于是选择在学校里游荡。突然看到文科教师办公室前有一捆报纸,估计是准备拿去卖废品的,走近前一看,是《参考消息》。我欣喜若狂,一看左右无人,提了就跑。跑到宿舍,放到床底下。然后跑到操场的单杠上翻了几个跟头。这捆《参考消息》,陪伴了我很久。
读大学以后,书的获取不再是问题。后来网络普及,可以读的东西更多了,而这时就更需要有选择地去读了。
小时候读物匮乏,那种阅读之后获得的满足,实在令人回味,这也是我对那时唯一的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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