炕席与炕被

来源:今晚报 2022-04-15 06:10:12

孙犁先生的小说名篇《荷花淀》,开篇就是个美丽的织席场景,之后也写了卖席场景。我对此文百读而仍怀无限深情。我的故乡小南河村南洼里,也曾有一片苇塘,而我以前居然没见过。我在农村时年纪尚幼,记忆就浅;我缺乏农艺经验,所以对此乏善可述。我见过织席的,印象不深,但孙犁先生描写苇眉子用到的“跳跃”这个词相当精准——它勾起了我对那些场景的回忆。

席子的用途也多,但最为主要的就是用作炕席。炕席和现在铺的凉席不同,也非草席,更非竹席,而是苇席。我们俗称苇子,即芦苇,它在《诗经》里被称为蒹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要多美有多美。中国是诗的国度,中国人也曾过着诗一样的生活。把这苇子收割,制成席子,铺在炕上——土坯的炕,芦苇的席,我们就曾过着这种原始的、天然的生活。我们的祖先住的房子是土的,炕也是土炕,而炕席则成了炕的装饰。炕席的花纹,有十字形的、人字形的、三角形的,还有手巧的农人会在其中编织一个大大的喜字或福字,那简直是艺术品了。

我听说一种说法,是谓炕席花,初还不解,后来才明白:在记忆中,小时候夏天的午后,人睡起来,午梦清凉酣畅,脸上、胳膊上以及背上印着一些炕席印,那该就是炕席花吧。那种光滑的体验,常常和热浪中的清风混合在一起的,让人记一辈子。

夏天,人是直接睡在炕席上的。冬天的时候,则要在炕席上再铺炕被。炕席和炕被是一对兄弟。炕被说是被,其实是褥子,因为它是铺的而不是盖的,它要覆盖整个土炕。一般中秋节之后,虽然阳光依然煦暖,炕席却已凉了,这时炕被就要铺上炕了。炕被上再铺炕单子,就相当于现在的床单。但是,被子不是铺在炕单子上,而是还要再铺一个褥子,讲究的人家,还要再铺个褥单子。我在部队里还用褥子,现在却几乎看不见褥子了。社会的进步,有时就体现在生活程序的减少上。

以前的扫炕也是一个程序。起床,铺床,都要扫炕。那时候,炕是土做的,一扫炕即泛起尘土。而且,它还是一个生活场所。甚至有的人家,白天上炕是不脱鞋的,直接踩在炕席上。我见过一家人,母子几个,不但不脱鞋上炕,还直接把瓜子皮吐在炕上。我看了之后大为惊讶。他们却说,再扫呀!多潇洒的态度。

扫炕席的就是炕笤帚,它一般都是高粱条做的,当然也有鬃毛做的——有一次,我在一个亲戚家,分不清炕上的是一个笤帚,还是一个女孩的头发。我定睛看了很久,确定是一个笤帚,为了证明我的判断不谬,我稍稍扯了一下,随即是一声尖叫!——原来那不是一个笤帚,而是一个女孩的头发。后来,那个女孩并没有责怪我,她只是那样大叫了一声。

农村也有别出心裁,不铺炕席的,我家在某个阶段曾常年铺一张苫布。后来,还有的人家在炕上铺塑料布、地板革,都是因其光滑,便于清洗。但那时大多数人家还是铺炕席的。如今,织席的手艺、工具——就连记忆,都在逐渐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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