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来沧海事
二十七、五百大洋
1948年的一天,一辆别克黑色轿车停在我家别墅门前,一位身穿黑呢大衣、戴着呢礼帽的中年男人走下汽车,自称是“汪俊德大哥的属下”。我父亲名克昌,号俊德,除了家人,很少有人这么称呼他。母亲认为这是父亲的亲信。那人摸出一封信,写有“取大洋五百交其带回北平急用”,下面没签字,只有汪俊德钤章。字不是父亲的亲笔,章是没错的。祖父、父亲曾交代母亲,现金、金银多放在别墅,不宜转到北平,急需时会派人来取。
母亲让秦爷和杨二把银圆抬到车的后备厢里,秦爷小声对母亲说:“给少掌柜打个电话吧!”母亲笑了笑,挥挥手,让汽车赶紧回北平。
母亲在家当闺女时,以乐于助人、敢说敢道闻名乡里,再加上我外祖父只会做药材生意,在东北锦州有几家药铺和货栈,无暇管理乡间山地和用人伙计,外祖母整日打牌,家里事全都交给十六岁的母亲打理。母亲将家里管理得井井有条,因她舍得济贫救难,人送绰号“杨九姑”。于是,母亲便养成了凡事敢于决断,干脆利落的作风。
她估计取大洋的人差不多到了北平,就给父亲打电话。父亲知她上当受骗,就开玩笑说:“杨九姑也不动脑筋,区区五百大洋,我还值得派车跑百里地去天津取?”然后,他安慰母亲一番。此事也就翻篇儿了。
一天中午放学回家,我洗了手坐在饭桌前,章老师也到了。秦爷端上糯米狮子头、清烧对虾段、火腿片煎刀鱼,还有一碟法国鹅肝酱。我问今天什么好日子?母亲笑而不语。后来,母亲又把秦爷让到饭桌前的一张靠背椅上坐下。
秦爷唠叨:“少奶奶,您这不是太见外了吗?”母亲给他摆上碗筷,准备等杨二一到就开饭。
母亲笑得很灿烂,说:“我想听秦爷讲讲五百大洋失而复得的故事。”
秦爷是这样叙述的:“那个取钱人,一露面就有破绽,那呢大衣质量不差,裤子也讲究,礼帽也是上等货,但白汗衫不白且不说,系粗布制成的。您让他签字,他竟然没带笔,您拿金派克笔给他用,他好像弄了几下,才拧开笔帽,写的字还不如小学生。我和杨二往汽车后备厢放大洋时,后备厢有几件普通衣裤,尺码与黑衣人相符,让我更是疑窦重重。我让您给少东家打电话,看见黑衣人脸色煞白。后来,您放他走时,他紧张地钻进汽车,打了几次火,车才发动,说明他惊慌、忙乱。”
母亲问:“那你为什么不坚持扣住他?”
秦爷不好意思地说:“我只是观察推断,并无真凭实据,万一弄错了……”
母亲颇自责地说:“我自作主张惯了,如给兆骞他爹打个电话。事情的结果会完全两样。”
这时,杨二也到了。母亲给他添了碗筷,盛上米饭,又让他到酒柜拿瓶五粮液,才一起用餐。饭饱了,二两酒下肚,他们二位脸就红了。
接着,秦爷如说书般把故事讲得绘声绘色,不亚于武侠小说般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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